“咦,那不是王府的馬車嘛……”停在天覺商會門口的馬車讓正在一樓視察的羅管事眼神一亮,叫過來一個工作人員催促道:
“快快快,快去通知會長?!?p> 三樓溫疏晏的休息室外傳來敲門聲。
他怎么會來?
溫疏晏帶著疑惑下樓。
“寧伍……?”溫疏晏伸頭特意向馬車?yán)锿艘谎邸?p> 寧伍行禮后解釋道:“太后召見,王妃請上馬車……”
“只召見我一人嗎?”溫疏晏問道。
寧伍明顯遲疑了一下,“王爺已經(jīng)先行一步?!?p> 她心中明了,不再多問。
寧伍駕車行至南宮門,長長的嘶鳴聲隨著他一躍而下的動作喝止……
溫疏晏在他的攙扶下落了地,寧伍等王妃站穩(wěn),已先一步上前掏出允清王府的腰牌,對著看守南宮門的侍衛(wèi)亮了出來。
侍衛(wèi)核對后這才放行。
皇宮里的規(guī)矩復(fù)雜且多,溫疏晏雖然不是第一次進宮,但每次輪守的侍衛(wèi)又不同,所以需要仔細核查校對。
按照規(guī)矩,寧伍候在宮門外。
溫疏晏對太后的寢宮早已輕車熟路,因此她走的極快,路上也遇到幾個宮女打扮的人對著她竊竊私語,她都是徑直走過不去理會。
“哎,你知道她是誰嗎?”
溫疏晏的裝扮和服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路過的宮女背對著她指指點點。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允清王妃!上次和允清王一起來給太后敬茶,我親眼看見……”
“你知道什么呀,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好事宮女伸長了脖子,捂著嘴小聲對同伴說道:“要是平昭王沒死,人家可就是大王妃!”
“不會吧?”其他幾名宮女聽聞頓時一驚,“這話可不能亂說,你是說……”其中一名宮女說著用嘴努努了走遠了的溫疏晏:“她還和平昭王有染啊……?”
……
……
宮女們的竊竊私語雖然聲音很小,卻還是偶爾有幾句被她聽進了耳里,可是聽到了又如何,她總不能沖上去和幾名宮門辯駁吧?
悠悠眾口,她堵不住,也無心去堵。
去往安樺宮,御花園是必經(jīng)之路。
溫疏晏繞過園中湖亭,在一棵樹后,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又走了一會兒,一座輝煌氣派的宮殿立于眼前。
“溫姑娘來了……”七嬤嬤看到溫疏晏,頓時欣喜的叫出聲來,這一出口才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的習(xí)慣一時沒改過來,立刻作扇嘴狀:“瞧我都老糊涂了,姑娘都已經(jīng)是三王妃了……”
溫疏晏瞧著她作打的動作,笑著聽她打趣。
“七嬤嬤哪里老了,是三王妃但是也不妨礙七嬤嬤管我叫姑娘。”溫疏晏湊近講起私房話:“我喜歡。”
“那哪里成……三王爺聽到了會不高興的!”
兩人歡快地聊著天向殿里走去。
七嬤嬤走在前頭領(lǐng)著她,快踏入內(nèi)殿時扯著她的衣角小聲提醒了一句:“今兒一大早太后的臉色就不太好,你待會注意著點。”
溫疏晏點點頭。
進去之后,果然感覺今日的氣氛有些不同。
太后坐在上位,而寧清秋坐的很遠。他一身白袍與冷峻的面容相襯,顯得更加清冷孤傲。
一室寂靜被她的腳步聲打亂,兩個人同時抬頭看她……
寧清秋是淡淡一瞥,而太后則是把目光鎖定在她身上。
“參見太后,王爺……”溫疏晏拘著身子行禮。
“來,疏晏……來哀家這邊?!碧箅m然臉色不好,卻還是沖她招了招手。
溫疏晏低著頭走過去,順著太后的旨意坐到了近前。
“你既和三小子成了親,這稱呼往后也要改一改,也隨著他喚。”太后面色緩和了一些。
“是?!睖厥桕痰兔紲仨樀幕氐?。
“前段日子三小子進了監(jiān)牢,疏晏一定擔(dān)心壞了吧……”太后關(guān)切的向她詢問著,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愧疚之色:“是哀家無能!”
太后的心思是矛盾的,既想護著他但同時又不得不思考利弊。
因此當(dāng)皇上提出讓舒長歌交出兵符時,她也并沒有反對。
溫疏晏轉(zhuǎn)頭望向?qū)幥迩?,只見他一臉平靜,好像對于她們的談話只耳未聞。
為了寬慰太后,她斟酌后回答:“王爺吉人自有天相……疏晏相信王爺,皇祖母且放寬心,相信他便好?!?p> 相信……
這兩個字入了他的耳朵里,寧清秋偏頭用余光輕掃她一眼。
也僅僅只是一眼,因為他心中明白,此時此刻,她所謂的相信,不過是一個找不出破綻的完美幌子罷了。
可落在太后耳里,又是另一回事,“哀家沒有疏晏那般豁達,哀家只希望你平安順?biāo)?,不要再和你父皇起沖突了!”
寧清秋的不吭聲讓太后熄滅的火焰重新燃起:“方才說的事,還望允清王仔細思量……哀家不是要阻止你建功立業(yè),哀家是在提醒你,不要步入朝堂,不要把頭伸向你父皇的閘刀下?!?p> “皇祖母覺得父皇的旨意孫兒可以輕易違背嗎?”圣旨他不是沒有違抗過,可付出的代價也是沉重的。
溫疏晏還沒消化完這些信息,只聽太后又一次說道:“你不必管這些,這一次哀家一定會說服皇帝,你只要答應(yīng)哀家,從此以后遠離朝堂,哀家就是死也會護著你周全!”
活著,有很多種方式。
但他唯獨沒想過這一種。
他明白皇祖母的想法,也理解她的心思。
可有些事情注定避免不了,從楮先生死的那一刻開始,一切的一切都無法回頭了。
他注定會踩入泥潭,但不知是泥足深陷,還是會填平那個深坑……
“維清緝熙,文王之典?!边@是皇祖父壓在他身上的擔(dān)子。
寧清秋看著滿頭華發(fā)的太后說道:“孫兒其實不止一次在皇祖母的身上看到了皇祖父的影子……但每次只要想起這句話,就會發(fā)現(xiàn)皇祖母和皇祖父不同……”
太后之愿,是要替先帝守著大華國土。
而先帝之愿,是要他成為第二個文王,征伐天下,統(tǒng)一三國。
先帝……
說到先帝,太后眼神慢慢變得柔和,一聲嘆息和依念全都溢于言表:“先帝有雄心壯志,他就是臨死了都希望大華終有一日開疆?dāng)U土,平復(fù)天下!哀家是一介婦孺,遠沒有他那般胸襟,只期望你們和和氣氣美美滿滿的就行,不求旁的,就用這一身老骨頭替他守著大華安寧……”
如果這天下有最了解先帝的人,那一定非太后莫屬。
因為愛他,所以了解。
但即便再愛一個人,太后也做不到看著骨肉親情相殘。
“三小子,聽哀家的,郡縣的事不要接手去管,哀家會讓皇帝重新派人去?!?p> 今兒一大早太后就聽聞皇帝給允清王下了旨,命他前往郡縣治理水患。
這才急著召見他們夫婦二人。
“皇祖母可知郡縣水患持續(xù)了多久?那些因為水患而鬧饑荒的百姓過得有多艱難?天子的不作為,朝臣的視而不見,會寒了多少子民的心?”
若不是親眼所見,寧清秋也并不知道今日大街上衣衫破鏤的難民竟然是從郡縣沿路乞討而來。
可見郡縣已經(jīng)到了人心惶惶的地步。
如果再任其發(fā)展下去,只怕會人去城空,必然令百姓流離失所。
這個時候,他們需要一個主心骨。
而父皇的圣旨正合他意。
即便面對寧清秋的三連問,太后也并沒有退卻的意思:“那是工部的事兒,和你允清王沒有半點關(guān)系!哀家知道你父皇有很多做的不對的地方,但他是天子,兼顧天下所有事,不可能事事都處理妥當(dāng)?!?p> 眼看著兩人陷入焦灼,溫疏晏站起身,“疏晏有一言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講……”
“疏晏,快…快幫哀家勸勸他!”太后似乎找到了同盟,想起了溫疏晏的存在。
“王爺,治理水患其實有比你更適合的人……”
罄竹殿。
“皇上,六皇子求見……”
撰寫書法的皇帝一聽,握著筆墨的手向上一收,眉頭一皺:“他怎么來了?”
瞥了一眼默不作聲的趙喜:“讓他進來吧?!?p> “兒臣參見父皇?!币簧肀{綢緞與他頭上的羊脂玉發(fā)簪交相輝映。
看到整理有序的少年郎不再似往日一般不修邊幅,皇上的眼里閃過愕愣。
“你不去游山玩水,來見朕做甚么?”
“兒臣不才,特來向父皇請命!”寧靜之單膝跪地。
“請命?”
“兒臣想去郡縣治理水患,望父皇恩準(zhǔn)?!?p> 皇上拾起搭在硯臺邊的墨筆,焦了幾滴墨,隨口敷衍道:“朕已經(jīng)讓你三哥去了?!?p> 寧靜之仰頭,朝氣蓬勃的臉上洋溢著剛毅:“為什么三哥可以,兒臣卻不行?”
宣紙上揮舞的筆鋒陡然一轉(zhuǎn),落下一個大大的黑點。
“老六,你這是要同你三哥競爭?”
寧靜之被那道銳利眼神盯了數(shù)秒,卻仍然眼眸堅定閃亮:“求父皇給兒臣這個機會,兒臣定會做的比三哥更好。”
“晚了?!被噬咸鹗?,拒絕的干脆無比:“朕已經(jīng)下了旨,怎可隨意更改?!”
“父皇……”
“不必再說了,朕相信允清王定不會讓朕失望!”皇上一嗓定音,已經(jīng)不容寧靜之再多說一句。
……
當(dāng)溫疏晏說出六皇子的時候,寧清秋的目光深深一凝,“溫-疏-晏!”他加重的語氣是在提醒她住嘴。
她能感受到他壓抑的怒氣,在他胸口起伏間下了一劑猛藥:“六皇子雖然閑云野鶴多年,但卻是最接近民情的那個人。我認為由他去治理水患,一定能挽救郡縣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