霂承天從來沒有想過祈雨這種事,竟然真的有用,就在他和楓眠在翠微寺中求雨的時候,山中竟然真的下起了雨。雨從開始的一絲絲的清涼到后來瓢潑般的傾倒只用了不到一刻鐘的時間。霂承天擁著楓眠站在寺中的長廊下,感受著夏天難得的清涼,兩人都沉浸在夏雨的欣喜中。
楓眠披了一件蘇繡月華云紋披風(fēng),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讓楓眠在淡雅中多了貴氣和典雅?!皥蟆贝潭穆曇魟澠旗o謐的快樂。“報告皇上,陽益縣縣主楊子江畏罪自殺了。”小太監(jiān)在幾步外的長廊上跪下,急切的匯報著。
“畏罪,畏什么罪?”霂承天一臉迷茫的看著他。蘭空記確實愣了一愣,心里感嘆著還是晚了一步,沒能抓住他們徐家的把柄。
“楊子江在認(rèn)罪書上稱他自認(rèn)自己是戰(zhàn)場上的一支利箭,曾跟隨徐家軍上戰(zhàn)場,卻沒能得到應(yīng)有的重視,一直跟在后面的隊伍里,心中郁郁不滿,這次遇到皇上南巡,正是報復(fù)徐家天賜的機會,便安排自己的人埋伏在縣城外,希望能傷害貴妃,一報當(dāng)年未被重用的仇?!毙√O(jiān)一句一句的學(xué)著。
“荒唐,徐家軍為莫烏王朝爭南伐北,功在社稷。揚子江這種宵小之輩竟敢心存怨懟,真是愧對我莫烏忠心的將士們?!彪幊刑觳淮笈!皞魑抑家?,楊子江陷害忠良,刺殺皇族,即刻誅九族。”
蘭空記低下頭,掩蓋著自己眼睛中的無奈。楓眠看著憤怒的皇上,一時不知該說點什么。在她看來,手握生殺大權(quán)的霂承天遠(yuǎn)遠(yuǎn)沒有她的承天哥哥更可親,而她自小想要的生活也因為霂承天是繼任的皇上而發(fā)生著改變。
楊子江全族被滅傳到京城的時候,徐海瀛剛剛抵達(dá)京城,隨她同時而來的還有一個同鄉(xiāng)女醫(yī)正,被徐海瀛安排在自己的海柔宮內(nèi),對外宣稱是徐家的一個遠(yuǎn)親妹妹,受太醫(yī)院醫(yī)正徐海所托,貼身負(fù)責(zé)自己的飲食起居和日常調(diào)養(yǎng)。
剛剛梳洗停頓的海瀛聽到蒙玉帶來的這個死訊略有些傷感,這個風(fēng)華少年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用性命護(hù)衛(wèi)著自己,眼中的柔情足以將冰雪融化,而此刻,卻已陰陽兩隔,魂歸黃土。但是海瀛明白這是爺爺壯士斷腕的手段和魄力,更明白這是自己急于求成的懲罰。
海瀛狠狠地將手中的護(hù)甲折斷,心中滿是懊惱,這回不但沒了斷了常楓眠的命,反而自己差點失了盛寵,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此次皇上出行已有一月有余,京城有常丞相和眾多大臣坐鎮(zhèn),并未出現(xiàn)異常和混亂的局面。前些日子徐貴妃與右相突然返京倒是引起了一些謠言,大家紛紛猜測徐家與皇上遇刺有關(guān),所以被勒令回京等候處罰。徐丞相自從回京以來,并未在朝堂出現(xiàn),只是在家稱病,前朝有常左相壓制,大家還只是悄悄傳言,可是后宮就不得安寧了。這段時間一直安排有喜一事,徐海瀛閉宮不出,顧不上大家的揣測和猜疑。住在芷蘿宮的蘼妃和青貴人一向與貴妃作對,這次海貴妃出了這樣的差錯,正是她們開心不已的時候。茶余飯后,莫不拿著海貴妃找樂子。
“貴妃娘娘,這兩天宮里都傳開了,說您,您失寵,等皇上回來就要被廢了,還說,您是自作孽,狐媚子,還有人說您用媚絲香才得到皇上的恩寵……”彩石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向徐海瀛稟報著。徐海瀛隱隱覺得自己青筋直跳,怒火中燒,這要在戰(zhàn)場上,她勢必要一劍劈死她們。
后宮向來是個捧高踩低的地方,在這里,你只有不斷的爭寵,不斷的往上爬,才能得到別人的敬畏。徐海瀛身為貴妃在這個皇宮從來說一不二,連常楓眠也不放在眼里。這次提前返京,面對風(fēng)言風(fēng)語,竟也第一次讓她感受到皇宮的可怕。
“蒙玉,彩石,讓所有人明天一早到海柔宮,我要讓她們知道,我還是這個宮里最尊貴的女人,這些得了失心瘋的,還以為本宮拿她們沒辦法了嗎?”海瀛恨恨的把手里的茶盞摔碎在地上,把無從釋放的怒火都發(fā)泄在了這個杯子上。
“貴妃明天要發(fā)瘋了,我們可得小心點兒。”青貴人小心的囑咐著身邊的丫頭們?!捌綍r那些在蘼妃面前說的話,可萬萬不敢說了,記住了嗎?”
“妹妹怎的這般小心,如臨大敵一般,沒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她一個要失寵的妃子,還能翻起什么浪?”說這話的正是與貴妃水火不容的蘼妃。
蘼妃是在皇上與皇后大婚的第三年選秀入宮的,是莫烏王朝文官韓立的嫡女,因生來貌美而甚得皇上喜歡,自入宮以來恩寵不斷,養(yǎng)成了驕橫刁蠻的習(xí)氣,有時甚至敢與軟糯的皇后叫板,卻從來不敢惹徐貴妃。她清楚地知道徐貴妃的狠勁和娘家的勢力,不是她這個小小文官出身的女子能惹的。這次徐貴妃在后宮身陷流言,不得不說有她功勞。
“姐姐可別大意,如今她仍在貴妃之位,若要逮著我們的錯處,我們可不見得能躲得開。更何況如今皇上不在宮中,沒有人庇佑我們,到時候可是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啊。”青貴人看見蘼妃進(jìn)來,忙不迭的行禮回道。
“這些年來她在宮中一直壓制著我,仗著她娘家的勢力,張揚跋扈,從不把我放在眼里。這次既然已經(jīng)負(fù)罪回宮,她又怎敢再生事端,我父親早已給我報信,讓我有機會一定要狠狠的踩倒她。你還當(dāng)我把她放在眼里嗎?”蘼妃身上的彩金鏤雕芍藥步搖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
“我們芷蘿宮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莫不是這個皇宮里最奢華的,而我是皇上親自挑選,愛護(hù)有加的嬪妃,我看她有多大的膽子,敢對我動手?!鞭洛镜靡鉂M,仿佛看見了明天自己冊封貴妃的盛況。青貴人站在蘼妃對面低著頭,發(fā)髻上插滿的各色絹花與身上的緋紅絹掐銀絲長裙相應(yīng),顯得俗氣而可笑。
皇上雖然登基時間短,但畢竟年輕,后宮充盈。第二日清早,海柔宮里就熱鬧起來了,月仙宮的蘭妃,福嬪,雅貴人,宣若宮的靜嬪與熙貴人,纖羽宮的黎妃與豐嬪,玉嬪,瑜景宮的舞貴人,馨貴人和柳貴人,芷蘿宮的青貴人,嵐貴人都擠在海柔宮的殿里,鶯鶯燕燕的美人們,讓海柔宮這些天的冷清瞬間沖淡了。
海瀛一身玫紅色的雙蝶云行千水裙,身披煙白沙羅,發(fā)間一只七寶珊瑚簪,一雙鳳眼媚意天成又凜然生威,從內(nèi)室緩緩走出。滿屋嬌俏瞬間無聲。
蘭妃與黎妃互相看了一眼,立刻一同走上前給貴妃行日常請安禮,緊接著是四位在嬪位的女子給貴妃行請安大禮,然后是貴人們膝行至前行跪拜大禮。海瀛坐在上座,默不作聲。下面的人更是心里打鼓,不知這位許久不見的貴妃打的什么主意。
“自翠微山回京之后,本宮覺得甚是疲乏,便在宮里歇了幾日,沒想到倒成了你們打發(fā)時光的樂子了?!毙旌e淅涞?,聽不出有任何情緒?!袄桢噬铣鲂袝r,皇后將后宮協(xié)理之權(quán)交給你。你可還盡責(zé)?”
“回貴妃娘娘的話,臣妾生性駑鈍,得皇后娘娘抬愛,不敢不盡責(zé),后宮上上下下,事無巨細(xì),必躬親過問。”黎妃是朝堂黎尚書之女,與皇后和貴妃交好,從無爭斗。
“那你說說,為什么今日蘼妃沒有來?”徐海瀛依舊冷冷的聲音,沒有一點溫度?!盎刭F妃娘娘,臣妾并沒有接到蘼妃的消息,這就派綠芽去看看?!崩桢贿呎f著,一邊向自己的丫鬟使了個顏色。
海瀛依然沒有讓大家起身,大有讓大家就這樣行禮,直到蘼妃來的架勢。
“姐姐可是等我嗎?”綠芽還沒跑到大門外,就看見蘼妃帶著自己的丫頭來了?!跋雭斫憬惚涣P回宮,自是清閑的很,可是妹妹卻要日日忙著縫制皇上心愛的香包,等皇上回宮要掛在床前給皇上安眠呢,繡著繡著就忘了時間!”蘼妃進(jìn)門沒有行禮,嬌俏的站在殿內(nèi)。
“妹妹入宮這些年,規(guī)矩都忘了嗎?”海瀛冷眼看著她。“既然忘了,不妨今日就讓本宮教教你,什么是參拜貴妃的規(guī)矩?!焙e捖?,蒙玉便上前一腳將蘼妃踢跪在地。
“你大膽,你是個什么東西,主子都不知什么下場,還輪的到你在我面前……”沒等蘼妃說完,徐海瀛便打斷了她。
“自本宮回宮,你就不停的在后宮中造謠生事,本不愿管教你,可你不知收斂,當(dāng)眾頂撞??僧吘鼓闶腔噬蠈檺鄣腻樱緦m也不便隨意處置了去。那自今日起你便跪在海柔宮中,不得起身,直到皇上回來,再看如何處置你?!?p> 眾人嘩然,蘼妃更是驚住了,她是僅次于貴妃下的四妃之一,這樣的懲罰何止是打了她的臉,更是打了前朝父親的臉,打了后宮一眾妃嬪的臉。
“你敢,我是皇上最寵愛的妃子,你就不怕皇上回來處置你嗎?”蘼妃氣急敗壞的坐在地上,指著徐海瀛。
“那你猜皇上是更看中你,還是更珍愛我肚子里的孩子?”徐海瀛悠悠的說到,臉上揚起了一抹笑意。
話音剛落,眾人紛紛抬頭看向徐海瀛,誰也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是受罰的貴妃竟然有了身孕,那看起來不是受罰回京,而是受保護(hù)才先回京的啊。后宮一向拜高踩低,這話一出口不次于尚方寶劍在手。
“恭喜貴妃娘娘喜得皇子!”黎妃最先反應(yīng)過來,帶著眾人開始再次行禮。
“罷了,我這身子乏,就不講究這些虛禮了,黎妃,你身有協(xié)理后宮之權(quán),這段日子還要你多多費心了。”
“貴妃娘娘放心,我自不會讓閑雜的人和事打擾娘娘休息。娘娘有什么吩咐,盡管差人告訴我就是?!崩桢貞?yīng)得體,讓徐海瀛甚是滿意。沒有人再看一眼地上的蘼妃,這一殿內(nèi)的團團和氣竟是堪堪把她排除在外了。
蘼妃還在地上震驚于貴妃有喜的消息。他的父親親口告訴他貴妃出事,怎么會是這樣的結(jié)果。
在眾人散去之后,蘼妃被拖去外院跪著,日常起居都被限制在院內(nèi),對這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人來講是極大的羞辱。第二日蕓香和兮香因為主子失勢向黎妃告發(fā)蘼妃,竟?fàn)砍冻隽寺?lián)絡(luò)朝臣的大罪。兩人因為無顏面見皇上,留下遺書便雙雙自縊。事情進(jìn)展的無比迅速,誰都明白這兩個蘼妃的貼身丫頭并不認(rèn)字,可誰都明白蘼妃這次在劫難逃。人人緘口不言,流言也一夜之間在后宮消失的干干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