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皇帝小心翼翼的模樣,也都不自覺的屏住呼吸,收斂了心神,認認真真的跟在一旁。
待皇帝確認了地方,這才聽了指示,忙就地開挖。
這次大家也都學聰明了,挖的坑也略大了一圈,皇帝就在旁邊不錯目的看著。
一個小兵是跪在地上用手刨著土的,其他人都在用佩刀,只有他跪在那里用手去挖,本以為會是他挖的最慢,結(jié)果沒想到他挖的地方不偏不斜,正正好好摸到了一個匣子。
他驚喜萬分,不由大喊:“挖到了挖到了!”
皇帝忙湊身過去,只見土壤中有匣子的一角露出來,也激動壞了,便顧不得什么體統(tǒng),什么為君之道了,也忙跪下去跟著一起挖。
指甲縫里全是泥土,塞得滿滿的,讓人不痛快極了,皇帝卻顧不得臟,也顧不得難受,只想快些將這匣子拿出來。
這匣子小小的,皇帝也沒費太多力氣,只挖了幾十下便見到了匣子的大半,最后雙手攬住一個用力,便將匣子從泥土里摳了出來。
孟常方才一直沒敢勸皇帝起身,他見皇帝眼睛都赤紅了,仿佛走火入魔一般,也不敢阻攔,此刻見皇帝清明了許多,這才敢上手扶著皇帝起身。
“陛下,先歇息一會兒不遲。”
“不,不。朕先看看里面是什么?!毙睦镆还勺幽目謶指×松蟻?,皇帝一時有些猶豫,卻掙扎著想要打開這匣子來。
“陛下,您該服藥了?!?p> 江依適時地打斷了二人的對話,也算是救了孟常。
孟常聽罷也反應(yīng)過來,附和道:“您先吃藥,吃完藥再看不遲?!?p> 皇帝似乎也是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對了,難受的有些厲害,便也暫時歇了一口氣。
江依這次遞給他的是兩個藥丸,有個藥丸紅彤彤的,是她平日一直帶在身上的保命的良藥?;实叟c她相處多日,自是知道。
“朕還沒到那般田地,就不浪費你這好藥了。”他拿起了平日里吃的丹丸,拒絕了江依拿出來的另一個。
江依本想再勸,可皇帝已經(jīng)迅速的吞了藥,連水都沒服,就忙不迭的打開了匣子。
里面是一對玉鎖,麒麟狀的和獅狀的一樣一個,似乎是給未出世的小娃娃準備的。
皇帝瞧見這個,便有些心慌了。
玉瑣底下放著厚厚的一疊信箋,似乎寫了許多,像是積年累月寫下來的。
“這不是娘娘讓微臣去作坊里訂制的嘛?”孟常又開始摸自己的后腦勺了,“許久不見了,還挺懷念的呢?!?p> “皇后還讓你做了這些?何時?”皇帝見那紙張厚實,表面印了梅、蘭、竹、菊和君子六藝的畫,圖樣精致,每張都不一樣。
孟常望著天,想了很久,這才微微有些臉紅,道:“忘了是啥時候了,好像有些個年頭了?!?p> 確實,他這樣的糙漢子,未必事事都記得清楚,皇帝也不再追問。這紙張確實也都泛黃了的,看來是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備下了的。
這一張張,一頁頁的,似乎拈起來的時候用力了些都要破損。
皇帝只好小心翼翼的,挑起來看。
“楓兒,你五弟今日已經(jīng)會開口喚娘親了,若是你還在,該是也能抱著弟弟了罷?乳母說他吃奶吃的多,長得也壯實,日后定是康健的,可為娘總放不下心來?!?p> “楓兒,你父皇已經(jīng)許久不來看你了,也不常提起你,娘忍不住想要跟你告狀,實是娘親快要熬不住了。這地方風雨大,若是你在,是不是能為娘和弟妹撐住呢?”
“文君生的討喜,年幼時胖胖的一團,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是個大姑娘了,娘總想著,你若是還在,他倆誰同你更像一些呢?”
皇帝淚眼滂沱,卻將信箋舉著,生怕淚水滴上去打濕了。原本看了一兩封,哭的還是無聲的,結(jié)果翻看的越多,這淚水怎么也止不住,抑制哭聲仿佛要拼了命一般,將近沒了呼吸。
江依看事情不妙,忙走到皇帝背后撫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可皇帝越看越想哭,卻也忍不住一封一封的看下去。
“昨日你五弟帶來了一個小姑娘,她似乎比我還命苦些,我本以為我這一生不易,卻未曾想有比我還過得辛苦之人,未必一生勞碌便是辛苦,想必這年幼喪母,夫君背叛,會是她一生的痛吧?可她想的怪清楚的,為娘都覺得自己不如她,想必我若放下圣上,便也不會傷及自身了。”
這似乎是皇后寫的最后一封了。日子離得最近,可見這匣子埋得并不太晚。
“草長鶯飛,燕去卻留聲?!被实弁葱募彩?,他明知皇后本性不過是個渴望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小姑娘,卻抱著私心將她推上高位,他不肯就這樣錯過她,只想將她囚禁在身邊。
卻自以為是對她好了。
自古以來女子莫不是希望丈夫得力些,便是納妾再多,夫君只要給她們顏面,便是什么都愿意的。
可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他錯了。
他自以為好的,卻不是皇后想要的。
或許皇后犧牲的更多些。
她明明可以嫁個差不多的人,將他忘了,同自己的夫君相攜好好過日子。明明她也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機會??伤龕鬯?,哪怕是知道了他的后宮會有很多人,卻還是愿意在這波瀾中闖一闖。她不是為著后位,只是為了對他的情而已。
皇帝的心緒越發(fā)混亂,喘息也漸漸凌亂起來。
他腳下不穩(wěn),孟常一個沒反應(yīng)過來,皇帝就坐在了地上。
一口心頭血,染紅了衣袍,染紅了地面,染紅了手中的匣子和指間的信箋。
世界一片黑暗。
“陛下!陛下!”江依知道這是皇帝的沉疴一簇而發(fā),想必是無法挽回了,不由得懊悔自己方才沒再勸一勸皇帝提前服藥。
如今也是真的來不及了。
這事情發(fā)生的太急,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怎么回事,皇帝就在這群護送的人的眼前咽了氣,竟是一句話也沒留下。
“這可怎么辦?”孟常此刻也知道不是猶豫的時候了,可也拿不穩(wěn)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