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姚宛奴在季氏這,竟已七八年的光景。
這些年來季氏一直掌管著姚府中饋,勤勤懇懇,從她管家以來,老爺與太太仿佛嘗到了甜頭。一是因為季氏將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條,二是因為她本身就與世無爭,安分守己。
也是因為她手上有了權(quán)力,姚勝覺得不能讓她恃寵而驕,反而在大太太處留宿的多些。為此方唯樂得清閑,天天纏著姚勝,小日子過的也有滋有味。
相比之下,姚宛奴過的一直像個透明人一般,安靜的呆在自己的屋子里,讀些書,做些繡活兒。也虧的是季氏撫養(yǎng)她,倒是從不曾缺食少穿。
月姨娘月子里聽小丫鬟說嘴,知道了自己以后再不能有孩子了,因此對姚秋生格外偏疼,老爺平日對他也有些寵溺。
不過好在秋生一直乖巧可人,也不是鬧騰的性子。不然怕是要成為紈绔子弟。如今也是在姚安請過的先生那里啟蒙。
說起他們的大姐姐,這些年一直寄居在外祖家。年幼時姚宛奴總聽說姚晴在外頗負(fù)盛名,雖不是管家小姐,但得外祖喜歡。要知道她可是方相的外孫女。
近兩年大姐姐也是有人提親了,姚宛奴才琢磨過味兒來。不見得她就多喜歡相府,只是在那里她的身份更高些,提親的人看著更順眼些。
姚宛奴繡鞋的功夫,想了一堆事情,自己都煩自己了。貼身丫鬟凝霜進(jìn)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自家小姐搖晃腦袋,想把煩心事都甩出去的樣子。
“喲,我的小姐,你也不怕把大少爺?shù)耐馍览C錯了。本來是青竹,您一搖晃腦袋,怕是變成水草嘍~”
打趣的話一入了耳朵,姚宛奴就鬧了個大紅臉。
要說性格內(nèi)向,怕是天生的。到現(xiàn)在連小丫鬟的逗愣都禁不住。
“凝霜!你又調(diào)侃二小姐!”
姚安身邊的丫鬟紅杏剛一進(jìn)門,就抓到了小姐身邊的丫鬟不懂規(guī)矩,忍不住呵斥她。
凝霜一臉的不在乎,甚至連紅杏也一起打趣。
“杏兒姐姐跟少爺久了,性子越發(fā)的像極了少爺。別回頭我們見了少爺,還要給兩個人請安呢!”
“小蹄子,誰你都敢編排。小姐,你這也太疏于管教了罷?!?p> 眼看著紅杏真的要生氣了,凝霜這才罷休。真真兒的氣死人了。
姚宛奴緩過勁兒來,便笑瞇瞇的問紅杏是來做什么的。紅杏這才一拍腦門。
“哎呀都是讓這小蹄子弄的。小姐,少爺說明日皇太后生日,今晚街上沒有宵禁,宮門口還要供一晚上蓮花燈,大家都能去看呢?!?p> “那又如何?哥哥是說也要帶我去嗎?”
說完便見紅杏吐了吐舌頭,一臉尷尬。
“不是,少爺說外面危險,讓小姐今晚上別出門。夏天到了,他還缺個扇套?!?p> 姚宛奴頓時一陣無語。門外偷聽的小丫鬟也忍不住笑成一團(tuán)。
“知道啦知道啦!外衫做完就給他做扇套。真是的,讓他快點娶個嫂子回來罷!”
小姑娘這些年長得越發(fā)艷麗,比親娘湘夫人更嬌三分。倒是看不出哪里和老爺有相似,仿佛是湘姨娘的模子雕出來的玉人。
此時她雖然是口中抱怨,手底下的活計倒是一點都沒停。
“喲,誰惹咱們的小嬌嬌不開心了。”
季氏進(jìn)門兒就看著閨女撅著小嘴的樣子,可人的很。
凝霜見季姨娘進(jìn)來,就拉著紅杏一起出去了,把空間留給娘倆。
“娘親~”姚宛奴撒著嬌撲進(jìn)季氏懷里。
季氏眼神一黯,摟住姚宛奴。
“好孩子,不管人前人后,你都不可叫我娘親,都該稱姨娘才是?!?p> “哦?!币ν鹋珰g快的神情頓時就不見了,但是抱著季姨娘的雙手怎樣都不肯松開。
季氏嘆了口氣,頗為無奈。
“前日你給老爺做的軟靴,老爺說穿著舒適,讓你再做一雙給你弟弟?!?p> “?。扛绺邕@我還欠著一個外衫一個扇套,爹爹那里欠的剛做完,又要欠弟弟的了?!币ν鹋种膏洁?,語氣很是不滿。
“怕是做完這些東西,你也不必做別的了。”季氏神色凄涼,“怕是要開始做嫁衣了吧。我的兒,你快及笄了。”
姚宛奴聽了這話,心臟微微一顫。若真是老爺太太有了這樣的打算,這幾年的安生日子怕是要一去不復(fù)返了。想著想著,眼眶又濕潤了,但是又怕季氏擔(dān)心,便生生的把眼淚忍住了。
這段小插曲就像歲月中的一陣風(fēng),沒過幾天,姚宛奴就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后。
這天,姚宛奴終于做好了秋生的小軟靴。本想讓凝霜送去就是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也許久未見弟弟了,親自去一趟也好。
出了院門,穿過臨著圍墻的長廊,還沒過內(nèi)外院相接的垂花門,遠(yuǎn)遠(yuǎn)的就看見大哥哥在訓(xùn)斥弟弟。
“昨日先生就告訴我,留的三篇大字你只寫了半篇,說是父親讓你早早的睡,可你分明也沒聽父親的話?!?p> 大哥的聲音嚴(yán)肅的緊,任誰聽了都會怕,姚秋生嚇得低著頭,板著身子立在那。淚珠子大顆大顆的砸在鞋面和腳邊。
姚宛奴也是很心疼這個年幼的弟弟,剛想去勸勸大哥哥,就聽見一道女聲插了進(jìn)來。
“喲,這么大火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長子不帶著那個‘庶’字呢。”
姚晴今日難得回趟家,剛一進(jìn)門就聽見姚安訓(xùn)斥弟弟,好好地心情莫名的就沒了。
她拿著一把貴妃扇,上面畫著青青柳樹,默默春水。身上穿著據(jù)說前天皇上剛賞方相的流光錦。這錦緞鑲著細(xì)密的金絲,和頂級的天蠶絲一起映在日光下,走動間裙擺似有流光異彩,給姚晴不怎么打眼的面相添了十分的富貴。倒也是個妍麗的美人。
姚宛奴見她來,嚇得趕緊退到了垂花門后的陰影里,怕被她發(fā)現(xiàn)。
姚安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發(fā)。誰也沒看到他背后的手死死的攥住了。
三人打了個照面,姚晴一陣風(fēng)似的就走了。姚宛奴這才好過來給弟弟送禮物。
姚安今日莫名的沒吃弟弟的醋,反而是疼愛與不舍的眼神一直粘著姚宛奴。弄得她反而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也許是哥哥的反應(yīng)與平時變化太大了,姚宛奴一想到他眼里的不舍,就心慌的厲害。
她怕的不行,也不想跟誰傾訴,只覺得去跟季氏撒嬌就是了。便踩著鞋子去季氏那。
夜晚一直有人值夜的季姨娘的屋子,今日居然什么人影都沒有。姚宛奴不禁有些納悶。
匆匆走向季氏的臥室,還沒推開門,就被一道天雷擊在了原地。
“且不說宛奴的哥哥姐姐都沒嫁過去,老爺就算想著讓她出門子,也要找個好的吧。平白的給人做了妾侍。”
“婦人之見!”屋里的姚勝恨恨地開口,巴不得用一百個詞形容季氏愚蠢?!澳峭豕m說已經(jīng)四十多了,到為人正派。咱們宛奴若是能……”
父親竟想著讓自己做妾?!還是太監(jiān)的妾?!
姚宛奴大氣都沒敢出,頂著月色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是不管做什么,她都睡不著,甚至一直在想那個王太監(jiān)的事。
往日里靈動的眸子在這個夜晚十分晦暗,她想到自己以后可能遭遇的事情,心緊緊的揪著。
將將凌晨的時候,她任命般的閉上了雙眼,覺得若是再也醒不過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