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永安夜診
鐘云疏看怪物似的瞪著沈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那樣的痛心疾首,大約只有沈石松才能教導(dǎo)出這樣仁心的女醫(yī)吧。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飛速靠近。
沈芩探出頭去,和一匹大黑馬頭毫無征兆的來個了親密接觸,嚇得急忙后退,不小心絆在帳篷的繩索上,整個人失去重心劃拉著雙手向后仰去:“哎,哎……”
一雙有力的手及時挽住沈芩的腰。
沈芩迅速借力站好,閉著眼睛喘氣:“謝謝啊……”
“放手!”鐘云疏低喝一聲。
沈芩睜眼一看,一名全身黑衣的高大男子,正單手?jǐn)堉约旱难?,嚇得急忙推開:“謝謝啊?!比缓蟛恢圹E地溜到鐘云疏身邊。
“雷大人,你來掖庭做什么?”鐘云疏帶上日常客套的面具。
“這位就是沈芩姑娘吧?”黑衣黑發(fā)黑眼睛的雷大人,并不介意鐘云疏的態(tài)度,向沈芩璀然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雷大人,您好?!鄙蜍巳牖厣?,和剛才的冒失鬼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家有急癥,來請沈姑娘出診!”雷大人極有禮貌地長臂一伸,“請!”
“誰病了?!”鐘云疏的嗓音難得拔高。
“清兒高熱不退,娘親急了一整日,”雷大人方才的戲謔消失得無影無蹤,“現(xiàn)在一直抱在手里,再熬下去,雷家就有兩個病人了。”
“上我的馬車!”鐘云疏拽著沈芩走出帳篷,一聲唿哨,馬車顛顛地跑來。
“……”雷大人嫌棄地瞥了一眼,“這么瘦的馬,這么破的車,要猴年馬月才能趕到永安?”
鐘云疏拽過雷大人手里的韁繩,雙臂用力撈起沈芩安放在馬上,一躍上了馬背,一甩馬鞭:“你的馬借用一下!”
“我騎什么?!”雷大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大黑馬揚(yáng)起的灰塵撲了一臉,咬牙切齒地上了破爛馬車,剛喊了聲駕,大黑馬帶著兩個人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算這臭小子還有點良心!”雷大人捏捏鼻子,趕著馬車也向永安城去了。
寒風(fēng)凜冽,土路坑坑洼洼,高低樹影幢幢,一路馳騁,馬鞍硬梆梆,沈芩雙手緊緊扒著馬鞍前面,被顛得眼冒金星,腦袋像團(tuán)漿糊似的想,電視劇里瀟灑縱馬也是騙人的!
騎馬真是太難受了!
“砰!”沈芩的頭頂和鐘云疏的下巴,第一百零一次撞出響聲后,終于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永安城的……殘垣斷壁。
鐘云疏卻像鐵人似的,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從馬鞍旁的皮袋里取出一個帷帽,扣在沈芩的頭上。
沈芩知道鐘云疏的意思,完全沒有二話,可是越來越近以后,看到沿街睡滿了平民、震毀的房屋和街道完全沒有清理、甚至于疫死的病人橫亙街頭路邊……
“國都城啊,都這樣了也沒人管嗎?”沈芩參加過地震后救援,不論刮風(fēng)下雨還是烈日炎炎,消防、武警官員和各路救援都會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展開。
萬萬沒想到,堂堂大鄴國都城的永安,第一次見到竟然是這副鬼樣子!
鐘云疏扯著韁繩,繞過好幾個堵塞的路口,才進(jìn)入雷府所在的街坊,沿路上全是頭上插著草標(biāo)的游民、經(jīng)過的每間當(dāng)鋪都大排長龍、而茶肆酒樓也燈火通明地招待客人。
沈芩腦海閃出一行詩“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就這樣撞進(jìn)視線,又飛快地掠過,“鐘大人,那邊大排長隊的又是什么?”
“求符紙的。”鐘云疏回答得格外冷漠,“坐好,快到了!”
沈芩忍不住扭過頭回看,在原主印象里,但凡遇到瘟疫,沈石松基本就是太醫(yī)院、惠民藥局和沈記藥鋪三頭跑,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是常事。
可是,剛才經(jīng)過惠民藥局偌大的鋪面,連盞燈籠都沒有,黑漆漆的門前,既沒有施藥的木桶和碗,也沒有施粥的大桶,連個人影都看不到,仿佛是座荒宅。
“草菅人命!”沈芩氣得牙根癢癢。
鐘云疏只是默默地拍了拍沈芩的肩膀,什么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又拐過幾個街口,馬頭和前蹄高高揚(yáng)起,停在一個大宅子門前,沈芩這才看到大紅燈籠上醒目的“雷”字,這就是前任刑部尚書家?
鐘云疏扶著沈芩下馬,把韁繩扔給候在一旁的家丁,囑咐說:“去稟報夫人。”
“是!義公子?!奔叶?yīng)得干脆,走得飛快。
片刻之后,家丁提著燈籠迎出來,“義公子,夫人說不用多禮,請入靜園?!?p> 鐘云疏立刻拉著沈芩七拐八拐地走入靜園,主屋前,兩名丫環(huán)趕緊掀開厚軟的布簾,請他們進(jìn)去。
“云兒!”雷夫人只穿了秋日常服,用帕子拭著額頭的汗珠,匆匆迎出來,迭聲問道,“沈姑娘可請來了?”
沈芩剛?cè)∠箩∶本捅晃葑拥臒崂宿沟搅耍倏吹綗脴O旺的火盆,后背立刻出了一層細(xì)密的汗水,好熱啊!
“義母,清兒怎么了?”鐘云疏也被熱到了。
“清兒渾身燙得像火爐似的,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雷夫人雖然一把年紀(jì),但是“年老貌美”,看著最多四十,“我就給她捂汗,可是大半日了,一點不退,也不出汗?!?p> “雷夫人,”沈芩照常行禮,“病人在哪兒?”
雷夫人拽著沈芩的手就往屏風(fēng)后面走,“清兒啊,祖母給你找郎中來了,清兒,你醒醒啊,不要再嚇祖母啦?!?p> 沈芩轉(zhuǎn)過屏風(fēng),往籠了層層紗幔的床榻上一看,差點爆粗口,六七個月大的孩子,穿了冬襖還蓋了兩床被子,會“捂熱綜合癥”的!
立刻三步并作兩步,掀被子,脫冬襖,摸額頭、探鼻息,可憐的孩子,已經(jīng)捂得口鼻發(fā)白了。
“沈姑娘,如何才能退熱???”雷夫人像熱鍋上的螞蟻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你把這些都掀了,還怎么捂汗啊?”
“留兩個火盆,準(zhǔn)備一木盆溫?zé)岣蓛舻乃??!鄙蜍嗣梢约咫u蛋的小額頭,整個人都不好了,這雷夫人看起來聰明能干,能干到把孩子捂得中暑了!
“沈姑娘,你這是要做什么?!”雷夫人完全不明白。
“趕緊把體溫降下來,不然會把腦子燒壞的!”沈芩一著急就會變得暴躁,嗓音就會升高。
“不行!”雷夫人厲聲制止。
南晴空
二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