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隱城坐落在東陲南部的別云山,名字聽起來很氣派,其實不過是一座規(guī)模大一些的山寨罷了,亂世多盜匪,別遠山這一代的山大王——應(yīng)該說豹隱城城主——名叫陳宗光,二十年前,靠著一套祖?zhèn)鞯那镉陝Ψ?,以雷霆手段掃平了其他幾股勢力,徹底在別云山站穩(wěn)了腳跟。
志向遠大的陳宗光出身東陸平遠郡,從未想過會成為占山為王的盜匪,依著他最初的想法,也想像其他宗派世家一樣組建軍隊,稱霸一方的。
夢想挺美好,卻忽略了現(xiàn)實的殘酷。
他們陳家不過是普通的江湖世家而已,影響力不超過一個郡,對茫茫武林而言,微不足道,再說了,那些既得利益的宗派或豪強,怎會允許自家的地盤上突然冒出另一股勢力?自然是極力打壓陳宗光。
陳宗光處處樹敵,東陸待不下去了,無奈之下,只好帶著家人度過青麟海,來到了東陲的別云山。人生地不熟的,三個孩子還很小,為了活命,只好靠著一身祖?zhèn)鞯奈渌囎銎鹆思魪降膹姳I。經(jīng)過十多年的發(fā)展,靠著心狠手辣,以及胸中的韜略,創(chuàng)建了豹隱城的基業(yè)。
縱然背負著強盜的罵名,好在也成為一城之主了。
直到玄犀爵業(yè)的大軍侵略東陲,一眾江湖門派和武林世家被摧枯拉朽一般蕩平,陳宗光吸取了二十年前的教訓,不敢硬抗,主動率領(lǐng)部下投降,因此,玄犀爵業(yè)非常順利的接管了別遠山左近的郡縣,賀宸淵奏請父親,封賜陳宗光為別云侯。
有這樣一份機緣,作為陳宗光的長子,陳釗與賀宸淵走的很近,不過他也知道,這位賀元帥只是想利用他們而已,畢竟,好多骯臟的事情不能擺到臺面上來,只能背地里使壞。
就比如這次征糧。
大雪已經(jīng)封山了,黑鷹軍的雪城山補給線注定無法再用,而青麟海那邊,賀宸鳴的惡蛟艦隊,正與武略城副城主霍雄的武威艦隊激戰(zhàn),縱然還沒有決出勝負,也能讓青麟海的航線受阻。如果再把山君背附近的糧食全部收繳上來,一粒都不留給林景玄,這天寒地凍的,黑鷹軍數(shù)萬人要如何過冬?那些士兵吃不飽飯,還不得兵變?
與賀宸淵同齡的陳釗得承認,這一招絕對算是釜底抽薪的毒計,何況又是扮演成黑鷹軍的士兵屠村搶糧,不管那些命賤的百姓相不相信,對林景玄來說,也是一記悶棍。
不遠處傳來一陣陣肉香,手底下的嘍啰們正在做飯,嬉笑打鬧之聲不絕于耳,其間還夾雜著許多不堪入耳的下流臟話,
陳釗抬頭看看天色,與張根寶他們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離開別云山時,他帶了一千人出來,被賀宸淵封為正八品的銅甲千戶,奉命假扮黑鷹軍,來這片山區(qū)征糧,為方便行事,他將人馬分成四隊,每一隊的人數(shù)根據(jù)征糧的區(qū)域范圍而定,其他人都回來了,唯獨張根寶那一隊姍姍來遲。
一名在山頂瞭望的斥候飛奔而來,風急火燎地報告說:在前面兩里開外的山道上發(fā)現(xiàn)了一隊商旅,數(shù)量在三十至四十之間,其中還有三輛馬車,怎么辦?
陳釗輕輕扣著劍鞘,微瞇著一雙細長的眼睛,沒有吭聲。
手下最為得力的干將鄭猛一拍大腿,半開玩笑似得道:“還用說嘛,當然是要劫下他們嘍,看看車里都有什么好東西?咱們干的就是打家劫舍的勾當,人家主動送上門來,豈能白白放他們離去?”
陳釗依舊沉默。
另一名心腹急不可耐地問道:“里面可有女眷?老子都快一天沒睡娘們了,心里跟貓抓一樣難受,快說快說!年輕貌美的留給少主,咱徐老六從不挑肥揀瘦,只要是個母的就行,眼睛一閉,也就那么回事!”
“咱們手里剛好有幾條草狗,正準備殺掉吃肉呢,巧了,也是母的,你徐老六要不要先去試試咸淡?”
一句話引來眾人一片哄笑,連性格陰冷的少城主陳釗都不由得莞爾。
徐老六怒道:“狗日的牛三,你娘你姥姥全是母的,要不也讓老子試試咸淡?”
身形矮胖的牛三暴跳如雷:“徐老六你他娘的嘴巴放干凈些,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咱爺們不論怎么開玩笑都成,但不能殃及家人,快給老子道歉……”
徐老六哼道:“是你狗日的嘴欠,先編排老子的,想讓老子道歉,沒門!”
“你……你當眾羞辱我家人,他媽的欺人太甚!”牛三已經(jīng)按住了刀柄。
“都給我閉嘴!”陳釗一指徐老六:“你給牛三陪個不是,開玩笑也得有分寸,不能侮辱家人?!?p> 看來這位少城主很有威望,就連張牙舞爪的徐老六也不敢說半個不字,立刻道歉。
“牛兄弟,是我嘴巴臭,你別跟老哥一般見識,我這里跟你說一聲對不起了?!?p> 牛三順坡下驢:“剛剛也怪兄弟我說話太沖了,還請六哥不要往心里去!”
一場因為亂開玩笑引起的沖突消泯于無形。
眾人紛紛望向陳釗,意思很明白:劫還是不劫?再不拿主意,人家就要過去啦!
陳釗不置可否,自顧自地說道:“這天寒地凍的,路上都是雪。如果沒有賀元帥的軍令,咱們還在豹隱城烤火喝酒呢,什么樣的商旅會冒著寒風趕路,而且還是在這崇山峻嶺之中?”
少城主的一句話,立即讓躍躍欲試的手下冷靜了不少,這隊商旅憑空出現(xiàn),確實有些反常。
陳釗作為豹隱城城主陳宗光的長子,十三歲便跟著父親來到了東陲,一步一步地建立起豹隱城的基業(yè),縱然是響馬山賊,也是在血與火中成長起來的,性格比較陰沉謹慎,想到自己的人馬畢竟是來執(zhí)行軍務(wù)的,不是為打家劫舍而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不要節(jié)外生枝的好,可豹隱城畢竟是靠著打家劫舍起家的,打劫的習慣已經(jīng)深入骨髓了,陳釗打心底不想白白放過這些送到嘴邊的肥肉,吩咐道:“再去查看一番,這幫人究竟什么來頭?給我觀察仔細了。”
沒過多久,斥候又飛奔而來:“稟告少城主,他們穿的好像也黑鷹軍的盔甲?!?p> 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斥道:“混賬東西,什么好像不好像的?你是怎么做事的,到底看清楚沒有?”
他一直畢恭畢敬地待在少城主陳釗身邊,眾人剛剛開玩笑,他也無動于衷。
斥候趕緊解釋:“稟李爺、少主,小的用千里鏡仔細看過了,一共三十七人,這幫人雖然刻意隱瞞身份,可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們?nèi)钱敱模呗返淖藙萏醒哿?,盡管他們外面穿著普通人的衣服,但是小的還是發(fā)現(xiàn)了里面的黑鷹軍盔甲。”
原本陰沉冷漠的少城主陳釗,一聽到黑鷹軍三個字,眼神頓時一厲,因為他們現(xiàn)在也穿著黑鷹軍的衣服,同時他還知道,賀宸淵不止派出了他們這一波征糧隊。
那名被稱為李爺?shù)闹心昴凶樱豢催@名斥候欲言又止的樣子,問道:“還有其他發(fā)現(xiàn)嗎?
斥候答道:“最前面那人手里提著一顆人頭,看模樣……看模樣有些像張爺……”
張爺就是張根寶。
眾人一聽,頓時嘩然。
圍繞在少城主陳釗身邊的都是心腹,尤其是那名稱為李爺?shù)闹心昴凶?,壓低聲音說道:“少主,這會不會是另一伙征糧隊?雙方一不留神遇到了,起了沖突,對方殺了張根寶?畢竟此次參與征糧的,不止我們一家,全都不是什么善類。”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這些人是貨真價實的黑鷹軍,剛好遇到張根寶假扮成他們搶糧殺人……所以張根寶死了,他手下的兩百多人也沒了……”
如果陸鷹鶴在場,聽到這番話,也會佩服這位少城主的敏銳。
徐老六卻嚷道:“對方只有三十多人,能干掉兩百多人?難道他們一個個的都是武道高手?”
“不管對方實力如何,總之他們殺了我們豹隱城的人,我就不能坐視不理。”
“少主威武!”一眾手下聽得激動無比。
張根寶不但是豹隱城的人,更是他陳釗的屬下,這么不明不白地被人砍掉腦袋,如果忍氣吞聲,任由對方從眼皮底下經(jīng)過,以后就很難服眾了,豹隱城的名聲也會受損。
一名嘍啰的生死他一點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以后如何順順當當?shù)乩^承城主之位,首先要得到這幫人地支持和擁戴,若想收服他們,不但要有強悍的手段,還得有過人的擔當。
為了自己的前程,也不能放任對方通過。
陳釗提劍起身:“通知弟兄們,先把路封了,派出弓箭手占領(lǐng)高出,你們都跟我看看去。”
中年男子卻攔道:“少主,您還是留在這里吧,先由我過去探探底。”
其他人紛紛望向陳釗,目光殷切,意思很明白:你身為豹隱城少城主,下面的弟兄被人殺了,理當由你出面擺平!
陳釗并未理會中年男子的勸阻,帶著七百多人來到貓貍嶺前的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