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灼灼的燃燒著,看火者不得不在上方加了一個頂,以免太多雪花飄進(jìn)去把火弄滅了。
長安那邊可謂是歡天喜地,而對于匈奴這邊,那就是愁云慘淡了。
戰(zhàn)爭對部分人而言是沒有對錯的。不同的民族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因為擅長劫掠,所以他們拿起屠刀。即使有些人不喜歡殺生,亦在這種情況下逐漸趨同。
一邊是篝火遍布,休屠王的部曲住進(jìn)了為數(shù)不多的帳子。另一邊就是二王的殘軍,只能圍坐著取暖。
遠(yuǎn)處燈火通透,沒有什么人站崗,暖意激起了睡意?;鸸膺M(jìn)了其余人的眼里,化作淡淡的羨慕。
“給你,吃的?!焙粞幽昧艘桓具^的羊腿,撕成兩半,順手丟給了一旁背對他蹲坐著的漢子。
他不認(rèn)識這人,但打了敗仗,三王的軍隊混在一起,不認(rèn)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喂~靠緊點吧~外面那么冷?!焙粞幽Я艘豢谘蛲龋娭侨撕妥约褐g還空著一人的身位,這般說道。
那人微微動了動,離他近了些。
“別這樣啊~”呼延默搖搖頭,“就算大軍輸了,又怎么樣呢?大軍贏了,又怎么樣呢?”
呼延默以為他是因為戰(zhàn)敗所以變成這番模樣,瞅了瞅旁邊,確定美人在盯著他,壓低聲音安慰道,
“終于可以回北邊了,不好么?想想部落里花一樣的姑娘,那膀大腰圓的身體,我都流口水。你再看這戰(zhàn)場,除了殺來殺去,還能干什么?我可不喜歡這里?!?p> “我不喜歡殺戮?!蹦侨撕鋈徽f話了,聲音有些尖細(xì)。
“哦?你也是啊。”呼延默瞪大了眼睛,余光四下瞅了瞅,繼續(xù)輕聲說“我也是啊,我瞧瞧跟你說,之前戰(zhàn)場我都是
躲起來的,太可怕了,我可不想死。你別覺得我丟人啊,我從小就這性格?!?p> 似乎覺得這樣說話對方還是會瞧不起他,他補充道,
“誰不想好好活著,但是沒辦法,部落要人,就不得不來。我的玩伴們一個個聽說要上戰(zhàn)場都興奮得那個歡,就只有我不樂意,我只想討個屁股大的婆娘放放羊而已?!?p> “你不恨漢人么?”那人低下頭說。
“比起恨漢人,我更討厭王族。就算最后打贏了,最好的還不是給他們,我們不照樣過著這樣的日子么?!?p> “你這樣的,還真是少見啊。”那人笑了笑,抖了抖外衣上的雪。
“哈哈,奇怪吧。”呼延默撓了撓腦袋,憨憨傻笑。
那人站了起來,丟掉了手中的羊骨頭,朝著軍營中間走去。
“你干嘛去啊~”呼延默招了招手,“那兒是休屠王的地方?!?p> “沒事,我去找找有沒有和你一樣的人?!?p> 那人背對著他,將之前懷中抽出的短匕又插了回去。
隨即,那人走進(jìn)了燈火里。
......
“他們再回來的路上咯~”翠衣坐在椅子上,隨意地甩動著腳丫。
空氣中彌漫著炭火的味道,談不上好聞或是難聞。
“這么著急少棠回來啊~”一旁的嬌人今日難得坐在古琴一側(cè),指尖輕輕劃過琴弦,袖子微微擺動。
“那當(dāng)然啦~”翠衣答道。
“我才不信,你是著急好久沒有吃到少棠做的好吃的吧?!?p> 琴聲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少女歡笑的聲音。
“誰說的,兩個姐姐做的菜我都喜歡?!贝湟峦χ绷松戆澹∪^握起,義正言辭。
錦仙掩面笑了笑,“對了,你打算什么時候和小光說少棠其實是女兒家?”
“這個呀?!贝湟侣冻鲆还赏嫖?,“人家老早發(fā)現(xiàn)啦~就在我們幫少棠姐姐騰屋子那天,他就覺得那個房間怪怪的。還有那天晚上他也察覺到了咱們?nèi)齻€睡一塊了?!?p> “這孩子倒是機敏心細(xì)。”錦仙起身走到了床上。
抱起枕頭,下方藏著一幅方正的白布。白布上繡的是一朵漂亮的花兒,幾株綠葉點綴其間,談不上多么巧奪天工,但卻是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
“這家伙!還不回來!該打。”
錦仙撅起小嘴,說著,伸出玉手,卻只是輕輕拍了拍白布上的灰塵。
大雪飄不散心中的思念,京城的雪也是極為常見,不過今年少了一個哈哈大笑玩雪的人,二人也就沒什么心思到屋外頭去了。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平淡。
“有刺客!”
沉睡的匈奴忽然驚醒,什么情況,漢人又打來了?
真是沒想到,原來匈奴也有一天當(dāng)聽到漢軍的名頭時也會害怕。
“什么情況?!睅讉€身份不低的人跑了過來,就見得一個匈奴戰(zhàn)士癱倒在地,面前是休屠王的帳子,帳子門口處有一股殷紅。
“進(jìn)去看看?!睅兹嘶ハ鄬σ暳艘谎?。
掀開簾子,眾人進(jìn)去,心中一驚,就見得床上躺著休屠王的尸體,幾個在外站崗的侍衛(wèi)尸體被扔在了門邊上。
“該死!怎么一點動靜也沒有?”其中一人四下看了看。忽然,尸體之中居然有呻吟傳來!他急忙走過去,發(fā)現(xiàn)那人居然還沒一絲氣息。
“是誰殺了休屠王?”他說話說的很焦急,手提著奄奄一息的侍衛(wèi)的衣頸,絲毫沒有顧忌他身上的傷勢。
“是漢人......逃走了,腰上被我刺了一劍?!?p> 砰,那人起身,不再去看被扔在地上的士兵,他轉(zhuǎn)頭說道“先查查軍營里有腰傷的人,如果沒有的話,我們立刻就轉(zhuǎn)移。”
“不去追么?”
“白癡,這么大的雪,他能去哪兒,還不給冷死?而且死的是休屠王,和我們左賢王部有什么關(guān)系?!?p> “是?!?p> 外頭,風(fēng)雪交加,茫茫天地間,一個不起眼的白點在平原間穿行。
她一手捂著腰間,一手杵著長劍,艱難地向南行走著。
眉宇上雪塊結(jié)成了厚厚的一灘,僵紫的嘴唇冷得直打哆嗦。
迷失了方向,天空被烏云籠罩著,看不清東升西落。
忽然腳下一滑,她仰天摔在了地上。幸而雪花比較松軟,不是很疼。
“沒有力氣了.......”她低聲說道。
微微張開嘴的時候,幾縷冰冷飄進(jìn)了嘴里。
眼前好像浮現(xiàn)了熟悉的人影,沖她伸出手,好像在呼喚她一樣。
腳邊擺放著燃燒著的炭盆,迷迷糊糊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炭盆彈起了火苗,似乎更熱了。火焰越來越大,像跳脫的精靈,從盆里爬到了身上。
她渾身上下燃燒著,永遠(yuǎn)不會熄滅了。
......
大軍終于回到了長安。
依然是鑼鼓喧天,百姓涌到城門去迎接大軍回歸。不過這一次,錦仙被翠衣拖著一同去了。
霍光自然也是一同去了,不過剛占好位置,就被翠衣趕著去買糖葫蘆了。翠衣和錦仙站在了人群的最前頭,身邊的人們摩肩接踵,十分擁擠。
“來了來了!”聽得到一聲號角聲翠衣興奮地跳了起來,“哈哈,真想看一看少棠姐姐穿軍裝的樣子。誒,姐姐你說少棠姐姐穿軍裝會是什么樣子呢?”
“應(yīng)該......很帥氣瀟灑吧~”錦仙臉頰一紅。
“哈哈,也對,錦仙姐姐那么漂亮,穿軍裝肯定也不在話下?!贝湟绿匠瞿X袋,朝著遠(yuǎn)處看去。
遠(yuǎn)處,大軍停下。
衛(wèi)青,李廣兩位將軍騎著馬走了出來,身后跟著各自的統(tǒng)領(lǐng)和副官。
衛(wèi)青的面色有些憔悴,就連長出一截胡子也沒有好好打理。他的腰背似乎也彎了些,不再那么挺直。身上的鎧甲遍布著各種刀劍痕跡,不曾換新,整個人渾身上下都佝僂了許多。
“衛(wèi)青啊~”一旁,和他并駕齊驅(qū)的李廣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別難過了,上了戰(zhàn)場,自然要看淡生死?!?p> 衛(wèi)青搖搖頭,說道“你不懂。”
李廣皺眉,“好說我也征戰(zhàn)邊疆多年,你這可就瞧不起我了?!?p> “非也,只是此事或許原本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p> “難道......”李廣若有所思,看向了皇城的方向。
周邊,百姓歡呼,高喊著衛(wèi)青的名號,然而躲在盔甲里的他,卻是滿面的哀傷。
記得上次回來,也是這般熱鬧。只是,這次他的身后卻少了一個得意驕傲的少年。
走著,走著。衛(wèi)青忽然聽得熟悉的聲音,
“衛(wèi)將軍!衛(wèi)將軍!”
停馬,他側(cè)身一看,原來是與去病熟識的兩個女子。先前端午時,他在龍舟上也是見過。
“見過將軍”二女恭敬地行了個禮,隨后其中一個起身急匆匆地問道“去病和少棠呢?”
眼睛一沉,他不知說什么才好。
一陣風(fēng)吹來,頓時氣氛安靜了下來。
錦仙看著衛(wèi)青的神色,一捂嘴,好像意識到了什么。她顫悠悠向后退了幾步。
不對,不對,不可能的。
她轉(zhuǎn)頭看向衛(wèi)青身后,除了李廣,以及他們的隨從,再無他人。
不會的......不會的......
“少少......少棠與去病是不是還在大軍那邊,沒有跟過來?是不是?”錦仙的聲音顫抖,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衛(wèi)青搖搖頭,慘笑一聲,說“就是表面上這樣?!?p> 如遭重?fù)?,錦仙搖搖晃晃,不住的呢喃著,
“你在騙人,你在騙人......”
一陣暈厥襲來,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