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把我的小羊還我嗎？我可以幫你拍很多很漂亮的照片哦！”許小野像如同在哀求。
他對于夜里突然奔出去的女伴沒有絲毫的意外，而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試圖從那個黑色的瘦長鬼影里拿回自己的小羊，他的手背也受傷了……
黑色的鬼影突然放開了手，把小羊還給了他，原本就露出牙齒的嘴更張得更加大了，原本就瘦長的胳膊變得更加長了，像節(jié)肢動物的足一樣突然往前一扣，死抓著許小野的肩膀，脖子也慢慢的往前直到臉湊到他的面前，鬼影張口全是腥臭味，干燥的喉嚨里發(fā)出一種類似笑聲的哈氣聲，眼睛跟小羊一樣半耷拉著眼皮的黑窟窿。
許小野抱回自己的小羊，根本不在乎眼前這個東西，就跟他根本不在乎零下十幾度睡裙光腳跑出去的女伴一樣，他眼里只有他的小羊，他把它重新捧在胸口低頭用側(cè)臉去貼小羊的頭頂，鬼使神差的哼著一首搖籃曲。
擒住他的黑色鬼影慢慢的松開了手，脖子和手臂逐漸縮回原來的長度，鬼影直勾勾的盯著許小野的頭頂，然后慢慢的后退消失。
許小野重新躺進(jìn)被子里，以一種近乎虔誠的神情再次入睡。
……
戚戚在幾聲狗叫中驚醒，她往摸不到邊的另一半床探索了一把，只得了一手的冰涼，那邊一直沒有人睡，她按亮手機(jī)看了看時間，半夜三點(diǎn)，貝勒的工作室里傳來畫筆摩擦畫布的動靜，他竟然還在畫畫……戚戚有些失望的皺了皺眉頭，暖氣房里烤得喉嚨發(fā)干，既然溫暖，離開被窩也不是什么難事，她想去廚房找水喝。
貝勒的工作室里還是光照充足的，門沒有關(guān)嚴(yán)實(shí)，一條清晰的光帶豎在門框邊，電影里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畫面是，推開一扇漏光的門，然后出現(xiàn)在眼前的是理所當(dāng)然的光明。
那只是電影……
戚戚推開工作室的門，入眼的是那“血流成河的墻”。畫面上已經(jīng)多了好多食客，可沒有一個食客畫的像個正常人，他們齜牙咧嘴，利爪怪角……這是煉獄嗎？煉獄的餐廳？這幅畫給她的感覺越來越不好了，戚戚走到貝勒身后，拿下來他的耳機(jī)。
畫筆的動作停了下來，貝勒需要花幾分鐘的時候把自己從異常的精神狀態(tài)里抽離出來，戚戚二話不說搖搖頭悄悄的離開，坐回被窩里。兩分鐘以后，畫室有了新的動靜，畫筆被放回筆筒，電燈被關(guān)上，有人走了出來，門鎖被帶上……
“我先去洗澡。”貝勒走到床邊，討好般的笑笑，又說:“今天畫晚了，明天可以賴床了?！?p> “嗯，換洗衣服在浴室。”戚戚說，隨后又問，“你到底在畫什么？不是宴會嗎？為什么沒有人？”
貝勒自己看上去也很茫然，他在原地發(fā)了會呆，半晌才說:“又不是只有人才能開宴會的?！彼掷硭?dāng)然的補(bǔ)充一句，“你寫的小說也不是人?。 闭f完他撓撓下巴進(jìn)了浴室。
浴室傳來落雨般的水聲。
臥室的燈突然熄滅了，幾秒鐘以后閃爍了兩下，頂燈又亮了，只不過它看上去很是營養(yǎng)不良，燈絲顫顫巍巍的抖動，亮著一丁點(diǎn)光源，這個光源只夠戚戚看到自己床頭站著一個抱臂的人影，微光下眼神明暗不清。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個人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在了自己面前，他直接立在床上，按道理來說他那個位置應(yīng)該正好踩在戚戚的小腿上，可是戚戚卻感覺不到小腿上有任何壓迫感，這個人沒有分量。
突然，戚戚露出了古怪的神情，“我知道你是誰，我創(chuàng)造了你。”
因?yàn)楦叨鹊年P(guān)系她不得不一直仰著頭，這么近距離的仰視會錯覺的認(rèn)為對方異常高大，隨之而來的還有精神上的壓迫感，她緊張極了，喉嚨不安的上下涌動。
那個人悶哼了一聲，低下頭與戚戚對視，然后他慢慢的蹲下來，那張臉跟戚戚無數(shù)次腦海里的幻想重疊，她應(yīng)該是高興吧……至少神筆馬良在畫畫的時候也是很高興的。
戚戚越發(fā)感受到對方的不懷好意了，她攥緊了被子，心里發(fā)怵。
“你創(chuàng)造了我，你喜歡我嗎？”那個近似貝勒的聲音幽幽的說，這個人顯然耐心極差，沒有等到回答，表情一下子變得猙獰，突然那寸長的指甲扼住了戚戚的咽喉，“你創(chuàng)造了我為什么不喜歡我呢？”
戚戚只覺得自己喉嚨上的力道越來越緊，嘴也被迫張開，她用嗓子擠出的不自然的聲音說:“我……當(dāng)然喜歡你……”
哪怕有答案了，他也沒有罷手的打算，勾起一絲惡狠狠的笑容，咬牙切齒的說:“喜歡我為什么要讓我灰飛煙滅？”
那是一個孤獨(dú)的鬼魂的故事，他用了漫長的歲月尋找伴侶，貪婪著那些美好的生命，可是每段愛情都如流水般逝去，最后他無望的殺了自己……
這個結(jié)局是今天零點(diǎn)才更新上傳的……
“這……只是個故事，逝去才會讓人更加耿耿于懷不是嗎？”戚戚艱難的為自己辯解。
戚戚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她瞪大了眼睛，用手去摳脖子上的手指，可是她什么都沒有摸到，扼住自己咽喉的力道是真實(shí)存在的，眼前這個鬼魅也是看得見的，但是她摸不到任何東西。
“沒錯，逝去才會耿耿于懷，我最愛的作家，你也該逝去了。”
……
一聲細(xì)微的電流聲響過，浴室的水聲停了。
……
第二天早上九點(diǎn)多，前院來了個陌生的男人，大黃狗一直沖他叫，鎖上的大門沒有待客的打算，里面住著的幾個人也沒有早起的習(xí)慣，持續(xù)了很長時間的狗叫引來了老大爺，許小野骨子里是善良的，他不光允許老大爺繼續(xù)住下還承諾每個月他一些生活補(bǔ)助，為此，他對于自己“門衛(wèi)”的工作非常兢兢業(yè)業(yè)，大黃狗只要一叫肯定是有陌生人，他便從自己的小屋出來查看，這位大爺看上得有古稀，身子骨卻顯得很硬朗，脊柱板直，除了沒牙以外，看不出他這個年齡的其他痕跡，嗓門還挺大。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天亮才停，積雪已經(jīng)沒了來者半個小腿了，這里很干燥，連雪也很干燥松散，他們試過這個的雪團(tuán)不成一個雪球，所以落到身上的抖一抖就干凈了，不像雪更像塵埃。
老大爺隔老遠(yuǎn)就看到門口的陌生人，是個小伙子，年齡應(yīng)該不大白白壯壯的個頭挺高，漁夫帽下的圓臉盤有些憨直，身邊放著個半舊的帆布行李箱，粗粗一看就知道是外來客。
大爺邊走邊嘰里咕嚕的說話，小伙子一直在打電話，好像電話那頭一直無人接聽，他已經(jīng)反復(fù)撥過很多次了。
老大爺走到他跟前，兩人比手畫腳的溝通，總算弄明白了，這是許小野的客人，于是大爺替他開了院門，說話間他從晦澀的方言里聽到了“沒起床”三個字，進(jìn)屋以后老大爺似乎有著強(qiáng)烈的演說欲，自來熟的跟他坐到了一起雞同鴨講般的嘮嗑，偶爾有幾個熟悉的字眼他就根據(jù)語境來猜測，無非就是你從哪里來的，你叫啥，吃過沒有？他說了好幾次老大爺才看明白他叫小五，最后實(shí)在心累，他連著說了無數(shù)個謝謝才把熱情過度的大爺送走。
他坐了很長時間的火車，汽車才來到這里，一路奔波他只覺得自己出現(xiàn)了輕微耳鳴，所以這會他更想獨(dú)處。
既然他想聯(lián)系的人沒有起床，也都進(jìn)屋了他也不那么急了，先大致參觀了一下每個角落的功能性，找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熱水，然后他才把身上厚重的衣服脫下來，他皮膚有點(diǎn)白過分了，身體倒是高大壯漢型，不過這個膚色會讓人聯(lián)想到另外一個詞——白白胖胖。
屋子里安靜的要死，他看到看到兩扇反鎖的門，他覺得那里應(yīng)該是臥室，過來好一會兒，他覺得有點(diǎn)無聊了。
小五是個水手，有用不完力氣，長時間閑散下來會讓他不自在，屋里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他開始給自己找事情干。
正好這時大爺拿著雪鏟和大掃把在清除門口的積雪，這活不錯，他重新帶上帽子穿上外套走了出去，跟老大爺要了工具，開始鏟雪清路。
按照老大爺?shù)囊?guī)劃，只要把從每個屋子有人住的通往外面的一條清理出來就好，原本有條人能通過的寬度就好，小五干勁十足，一鼓作氣鏟出一條兩米寬的大道，大爺在一邊樂呵呵的幫小五拎衣服，他也知道他聽不懂，就反復(fù)說一個字“好”。
……
下午一點(diǎn)許小野在終于醒了，他懷里的小羊竟然被他捂了一夜捂熱了，他溫情脈脈的親吻著小羊的頭頂，拿手機(jī)看時間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十幾個未接來電，他并可以急著回?fù)?，而是先拉開窗簾看天氣，晴天白雪真是極好的外景。
許小野終于發(fā)現(xiàn)李雨丹不在身邊，“雨丹，雨丹……先起床了嗎？”
于是乎，他把小羊留在棉被里，然后去翻相機(jī)，他覺得自己可以出去拍照了，小羊在雪地里肯定很漂亮，他還需要一件漂亮的衣服，李雨丹做了很多衣服，或許自己可以去她工作室找找。
李雨丹是在敲門聲中醒來的，她從未覺得天亮是這么踏實(shí)的一件事情，手背上的傷證明昨天晚上不是場噩夢。
血已經(jīng)在睡眠中不知不覺止住了，只不過兩個手背都缺了一塊皮，傷口分泌的黏液把蓋在身上的布料沾住了，她撕開的時候倒吸冷氣，疼得抽筋了，她都能看到自己血肉跟布料分開時拉出的絲。
因?yàn)閭氖鞘直?，?dǎo)致自己整個手都不能靈活使用，握拳這樣簡單的動作都會拉扯到傷口。
好歹已經(jīng)不出血了，失去的皮膚會再長回來的，她是這么想的。
敲門聲又響了一通，“雨丹，你在里面嗎？”
“我在，等一下?！甭牫鍪窃S小野的聲音了，她扒開身上一層層的布，又扯了很多衛(wèi)生紙包住手。李雨丹想起昨天自己跑出去的時候，許小野似乎很不舒服的樣子，那個怪物沒傷害他吧！
“你昨晚沒事吧？”李雨丹開了門，忙問到。
許小野帶著圓圓的眼鏡，看上去年輕了許多，乍一看像個娃娃臉的少年，“沒事呀！”說完撒嬌般的抱住李雨丹膩歪了一會。
期間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猛的吃疼，李雨丹推開許小野捂著手滿頭冷汗。
“你受傷了？”許小野歪頭說到。
說著準(zhǔn)備去看看李雨丹的手，撕開紙巾跟撕開布料的感受差不多，她冷汗直流，咬著牙忍著，眼圈都紅了。
許小野出去了一趟找到醫(yī)藥箱，小心翼翼的消毒包扎，這些溫情的舉動讓李雨丹心里好受些。
“你手怎么了？”李雨丹目光落到許小野的手背上，僵在那里，她發(fā)現(xiàn)許小野的右手手背有一條貫穿整個手背的劃口，不見血見骨。
“什么怎么？”許小野好像不知自己有傷這件事情，他困惑的抬起手背，“沒事吧，反正不疼?！?p> 這個時候李雨丹才清楚的看見他手背上的傷口皮肉外翻，受傷的地方是黑色的還有綠色的斑點(diǎn)，她幾乎認(rèn)為許小野的手背發(fā)霉了。
與此同時，她聞到來著這個病變傷口傳來的氣味，這跟昨夜騷擾她睡眠的腥臭是一樣的味道。
她厭惡的打開許小野的手，“你跟你的小羊一樣臭！”
那么大一個傷口許小野不覺得疼，剛剛李雨丹打了那一下反而覺得疼了，他面帶譴責(zé)的瞪了她一眼，“我的小羊不是臭的！”他生氣的把紗布碘酒全部推倒地上。
“出去！”李雨丹更加生氣，她不顧手背的疼痛動手把許小野攆了出去，還重重的摔上了門。
“小羊的衣服……”被驅(qū)逐的許小野不甘心的念叨著。
“許老師嗎？”突然有個聲音響起，許小野驀然的抬起頭望過去，他并不認(rèn)識那張臉，對方看清楚他，又主動說:“許老師，我是小五，你新請的管家。”
“哦，對！”許小野想起自己在搬家之前發(fā)過一則招聘啟事，他需要一個管家?guī)退蚶砩罟ぷ魃系母鞣N瑣事，小五是應(yīng)聘者，之前都是靠電話聯(lián)絡(luò)的，這還是第一次正式見面，他從下往上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輕人，這才想起禮儀之事，他伸出手，“你好，我是許小野?！?p> 小五往后退了一步，減輕自己與對方身高差帶來的不適感，忙抬兩手回握，“許老師好?！?p> 許小野笑笑，“你來很久了嗎？”
“早上九點(diǎn)……我剛在外面鏟雪，你們要不要吃什么，我剛看到廚房有些食物，我可以做飯。”小五積極的說。
“我先介紹你給大家認(rèn)識，還有我的小羊?！闭f著他帶著小五來到了李雨丹工作室門口，他敲了幾下門，屋里的人沒好氣的懟了一句，并不做開門的打算，他只好悻悻的對小五說:“我的女伴叫李雨丹，這是她的工作室，她不喜歡別人進(jìn)去，也不喜歡被打擾，你不必在意。”
小五跟著點(diǎn)頭記下，“許老師，你養(yǎng)了小羊？”
“嗯！它很可愛！”
“哦……那你要當(dāng)心，那個老大爺說，大黃狗最愛吃羊，以前有人用這里的空地養(yǎng)過羊，后來都死掉了，死羊全是大黃狗吃掉的?！毙∥逭f。
“你能聽懂老大爺?shù)脑?？”許小野問。
“他說來說起就那么幾件事，我猜出來的?！?p> 聽罷，許小野笑了起來，“沒關(guān)系，我的小羊不是死的……我還是先帶你認(rèn)識其他人吧！”
然后他們又穿過廚房的后門到了后院，后院是一間看上去很是寬敞的平房，屋前的雪干凈無痕，看來你們的人還沒出來過。
許小野踩上后院雪地的第一個腳印，沒有敲門，而是在窗下喊起來，“貝勒，貝勒。”
屋里傳來低啞的男聲，一聽就是剛起床，“小野？”
小五聽到屋里有人穿衣服的聲音，許小野告訴他這里住的是他最好的朋友和他的女伴，他端好了尊敬的態(tài)度。
開門的時候門口積雪猝不及防的碎了一角掉進(jìn)屋里，小五只看到了貝勒，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女伴，貝勒說她還沒起，也懶得出來，小五只覺得為什么這里的女人都這么古怪的……
五分鐘以后貝勒和懷抱小羊的許小野裹著大衣在門廊看著小五興致勃勃的鏟后院的雪。
“他說自己早上把前院的雪鏟了，好像精力無限的樣子?！痹S小野說。
“他是水手嗎？”貝勒記得來之前許小野告訴過他一些新管家的事情。
“他說是，在海上工作了很多年呢！”
他們兩身后的門縫突然拉開，同時往后看去，戚戚睡顏沒退，帶著大兜帽，只露出半張臉，她看了看埋頭苦干的小五，哈欠連天的說:“小野，那就是你的新管家嗎？”
“對啊！很能干對吧！”許小野興奮的說。
貝勒接過話頭說:“他叫小五，以前是個水手哦！”
戚戚懶洋洋的說:“海上可能太無聊了，只能不斷的給自己找事情干，要不然面對無盡未知海洋，久了人會瘋掉的……”她又看向許小野懷里，“你的小羊看上去比昨天好，它好像很喜歡跟著你。”
這話聽得貝勒渾身不自在，他皺了皺眉頭，沒好氣的說:“你別跟著他起哄了……你要出來曬曬太陽嗎？你看上沒什么精神?！?p> 戚戚搖搖頭，“我不要曬太陽，對我的皮膚不好，我要工作了……你可以繼續(xù)畫畫了，我剛剛看了你的畫，真是了不起啊！”說完她轉(zhuǎn)身留下一聲帶著笑意的嘆息。
貝勒全然不記得剛剛的不爽，那是戚戚第一次夸獎他的畫，他嘴角勾起很深的弧。
……
許小野覺得藏在袖子里的手背特別癢，控制不住的抓撓。
“你手怎么了？”貝勒發(fā)現(xiàn)他糾結(jié)的表情，和煩躁的動作。
“沒事，我手癢?！?p> 貝勒突然“哈哈”笑起來，“攝影師手癢，不是應(yīng)該去拍照嗎？”然后他語調(diào)陡然落得很低很低，“我也手癢，我該去畫畫了……”
許小野好像被提醒了生死大事一樣，快步跑回了自己房間，翻出相機(jī)往發(fā)現(xiàn)小羊的廢棄演播廳走去，雪很深，他艱難卻又興奮。
……
小五第一天的工作就是鏟雪，他已經(jīng)鏟了好幾噸的雪了吧！他發(fā)現(xiàn)這個工作會讓人上癮，雪鏟插進(jìn)雪地沙沙的聲音真是好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