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久沒來了,已經(jīng)過了路易回家的時間,他還不想走,說到底那個時間回去只不過是因為顧及阿蒙,這會阿蒙跟自己在一塊,更有理由不回去了。況且,阿蒙似乎比自己還不想走,他看著萊斯特說話的神情都是那么專注。
“那東哥的死是不是跟蛇靈這次蛻皮也有關系?”路易問。
“蛇靈蛻皮,昏天黑地,那些藏在暗處里生氣的鬼魂無所顧忌的發(fā)泄著自己憤怒,他們無處不在,不是嗎?”
路易這一次沒有追問,而是直接認同的點了點頭,他從影子那里能知道這些。
“那些可能只是路過的鬼魂,那個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激怒了他們……鬼魂也有喜怒哀樂,但是他們的怒相比其他更容易被激發(fā),他們很難控制負面情緒,原本做不到什么,偏偏蛇靈制造了這次機會,所以,那些憤怒的鬼魂沖進了他的身體,將他的靈魂啃食干凈,對于人類來說沒有了靈魂就等于死亡了,然后那些潛伏在地下的小東西們,爬上來享受了這一頓大餐。萊斯特說。
“憤怒足夠強大也能起到威嚇作用,他們會讓阿東看到自己作下的孽,我想阿東之所以那些日子感到害怕,應該就是因為這個?!卑⒚蓢@了口氣,又補充說到,“他殺戮太重了,死亡是最容易激怒他們的,鬼魂們會親眼看著阿東殺了人,然后新的鬼魂從尸體里分離出來,他們會以為自己也是被這個人殺死的,看得越來越多了……積怨,日積月累就待時機而已?!?p> 昏天黑地的這些天,死亡的應該不只一個人。
阿蒙發(fā)現(xiàn)自己在說話的時候路易一直用一直不滿又不甘的復雜眼神盯著他,他滿不在乎的微笑著,說:“我從小就知道這些事情,只不過隨著萊斯特的話又想起來了?!?p> 路易癟癟嘴,找不到話能反駁,他明白了,殺戮之罪是會有報應的。
“對了,也不是所有的憤怒都是無由來,至少他自己的影子所恨有因。”萊斯特看著路易又說:“剛好,有個影子來到了我這里,他似乎有一段關于你的記憶……或許,你想看看?!?p> 關于樸叔的形象路易其實已經(jīng)有點不清晰了,不過他經(jīng)常能在克蘿迪婭的臉上看到相似的痕跡,而此時月下這個半透明的人影,勾起了路易殘忍歲月里少有的安穩(wěn)回憶。眼淚決堤而下,這是路易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痛哭,阿蒙無言看著,他幾次有沖動想伸手捧住那滾燙的液體,但他又覺得這會的路易不是他能干預的。
萊斯特說,他總要這么哭一場,這是他藏的的眼淚,該哭的。
淚流滿面的路易看著那個半透明的影子慢慢的變小,最后變成了一絲極細的煙霧,用一種優(yōu)雅的頻率飄進了萊斯特彎起的唇縫里。
這便是成為他的食物了吧!
鬼魂最后的時刻只是用一種安詳?shù)男δ樛芬祝浧鹚?,他記起自己為人時的一切,他想念家人嗎?他為什么會成為仇人的影子?
萊斯特的解釋是,想起來了同時也就放下了,不過他終究還是宣泄了一次憤怒,至于樸叔為什么會成為東哥的影子,這是一種叫因果報應的東西。
路易長長的疏解了心里的郁結,他聽到耳邊的阿蒙似乎松了一口氣的嘆息著,被風干眼淚的臉,變得有些粗糙,他把半張臉埋進了毯子里。
天快亮了,萊斯特說自己該休息了,路易和阿蒙不得不離開了,臨走時阿蒙讓路易在外面稍等片刻,自己陪著萊斯特進屋了。
路易做好了長久等待的打算,他認為那兩人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他蹲在門口往下張望著老電視臺,舊監(jiān)獄地勢夠高,能看到全貌,據(jù)說那里面好幾萬平呢,里面的植物倒是長得很茁壯,路易看向大黃狗住的屋子,正好挨著大門,從他的角度能看到大黃狗的一條后腿,它應該是呈趴睡姿躺著的,萊斯特說它會新生,那也沒什么好擔心的了,他沒有看到那個老頭,也沒有在那里看到任何影子。
路易無聊的開始想象那蛇靈在地下是什么姿態(tài)。
老電視臺是一個類似工業(yè)園區(qū)一樣的布局,里面好些個建筑有高又低,路易記得門口的一棟似乎被翻新過,只不過所有窗戶的玻璃都被打碎了,值錢的金屬都被人挖走了,看上去每個黑洞洞的窗口里似乎都能突然冒出個什么來,那里以前也是有人住的吧?死了嗎?尸體是不是還留在那里,所以大黃狗的食物……路易被自己的想法嚇得一激靈,背上涼絲絲的一層冷汗。
他把視線從遠處收回來,他突然瞄到老電視臺大門上有個不太和諧的凸起物,他之前沒注意過,那東西好像還是個鏤空的,他想,反正阿蒙也還沒出來,要么自己先去看看,也不是很遠,如若阿蒙剛好出來也是能看到自己。
如果不算舊監(jiān)獄,這個老電視臺也算得上最高處的建筑物了,至于為什么電視臺和舊監(jiān)獄會成為鄰居,這倒是很匪夷所思的,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就是電視臺實事社會類應該是不缺素材的。
……
阿蒙陪著萊斯特回了房間,路上兩人沒有多余的話,萊斯特看上去確實是很疲憊了。
“阿蒙,我要睡了,你回去吧……”萊斯特捏手變幻出個燃著蠟燭的燭臺,走到床邊放下,隨即又走回阿蒙身邊,沒有溫度的手心捧著阿蒙的臉頰,低下頭將額頭輕抵在他的額頭上。
阿蒙閉上了眼睛,他能嗅到萊斯特身上特有的香味,他愧疚得要死,終于,他無聲的哭了。
萊斯特抬起另外一只手接住他掉落的眼淚,毫無體溫的手掌在捧到淚水時一下子被灼紅了掌心,萊斯特微擰著眉頭,說:“別哭了,我親愛的阿蒙,你若哭了我會跟著悲傷的。”
“我知道……可你為何還在?”阿蒙低沉哽咽的說。
“我能感知你離我很近,便心滿意足?!比R斯特聲音有點啞,“我真的累了……跟我說晚安吧!”說完,他揚起頭親吻了一下阿蒙的額頭。
“晚安,我親愛的萊斯特……”
……
阿蒙出舊監(jiān)獄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微微亮了,浮現(xiàn)出一種泛藍的灰白色,他第一眼沒看到路易,張望了片刻發(fā)現(xiàn)路易在下坡一點的地方,他便走了過去。
“你瞧什么呢?”阿蒙找到路易時發(fā)現(xiàn)他正在老電視臺的大門口仰著頭努力的看著什么。
“你來幫我看看,那上面是哪幾個字?”原來路易靠近打量才發(fā)現(xiàn)那個凸起物,好像是人為焊在鐵門框上的一塊鐵板,鏤空的地方好像是特意設計的,似乎是幾個字。
也不知道這東西在這多久了,也腐蝕得差不多的,辨認得比較麻煩,路易也只能斷定這肯定是幾個文字。
好在天開始亮了能見度也提高了,阿蒙瞇起眼睛仔細辨別,“這好像是四個字……唔……野火文化?!?p> “野火文化?是什么?”路易問,知道答案以后再看那塊牌子怎么看怎么清醒。
大黃狗的叫聲突然又響起來了,兩人被嚇了一跳,路易拉著阿蒙就往回走。
“這狗怎么說醒就醒啊!”路易抱怨到。
“蛇靈都蛻完皮了,他自然也要醒了?!卑⒚烧f,“你慢些,這下坡走快了容易摔?!?p> 兩人趕在天全亮之前到了家,先前阿蒙交代過可能會晚歸的,守夜的隨從見到他們這個點回來也沒太意外,恭敬的問安之后便退下了。
簡單洗漱了以后,被熱水澆過的兩人這下覺得疲倦極了,沾枕頭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得很深沉,路易連夢都沒有做,踏實的睡到下午,他迷迷糊糊的記得有中午下人過來請示是否用餐,阿蒙說了句睡意朦朧的話就沒下文了。
反正他醒來時阿蒙來在睡,路易盯著他的睡顏看了很久,這家伙眼睫毛怎么這么長?。÷芬仔南?。阿蒙的眼簾有點翹,比路易看過的那些女人帶的假睫毛還要濃密,看著看著路易鬼使神差的竟然伸手捏住阿蒙的睫毛。
“唔……”眼皮上的不明刺激把阿蒙喚醒了,他哼哼兩聲睜開了眼睛,誰料路易還沒來得及收收,阿蒙眼皮一抬睫毛被拉扯,“疼……”
路易慌忙的放開手,一看指尖沾了兩三根睫毛,還帶著毛囊,這連根拔起肯定疼壞了,他忙湊過去查看阿蒙的眼皮,“我看看我看看,沒事吧!”阿蒙的睫毛是真的濃密的,掉了幾根也看不出什么,可是依舊把路易心疼壞了,這么好看的睫毛怎么就被自己扯了。
得知剛剛自己吃疼的原因,阿蒙哭笑不得,“沒事?!?p> “真沒事?”路易學著剛剛到力道扯了扯自己的睫毛,挺疼的,于是他不罷休按著阿蒙仔細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阿蒙的內眼線部分有一點點紅腫,他皺起眉頭,“還是疼的,都紅了?!闭f著很自然的淺吻了吻那個位置,又訥訥的說了次“抱歉”的話。
阿蒙很自然的接受了這個吻,“現(xiàn)在不疼了,幾點了?”
路易往墻上掛鐘看了一眼,“快三點了,下午。”
“起來吧?我有些餓了。”
廚師們又重新準備了新的食物給兩個賴床的人,今天的風已經(jīng)停了,果不其然從下人們的閑聊里得知,像東哥那樣死去的人還有很多。
路易低著頭不發(fā)表任何評論路過這些人,路易把蛇靈蛻皮理解成天譴,總會來的。
剛出爐的食物香味成功勾引了餓了一天一夜的路易,他在餐桌上超長發(fā)揮,心滿意足的橫掃了眼前的食物。
阿蒙在路易的食欲影響下也吃得比平時多一點了。
飯后阿蒙要處理一些夜場的事物,已經(jīng)有各區(qū)負責人等著跟他匯報工作了,大半個月的休假之后的第一天營業(yè),據(jù)說場面十分失控,所有打手都沒能制止發(fā)酒瘋的人群,早上的時候還有很多醉生夢死的家伙睡在夜場的各個角落,太陽徹底升起的時候才陸續(xù)離開,留下滿目狼藉為難壞了清潔人員,不得不臨時找來一批賦閑的家庭主婦們幫忙,能賺這一天的錢,她們也是高興的。
路易覺得慶幸他沒有參與那樣的夜晚,他們至少能在萊斯特那里偷得亂世間的寂靜之地。
傍晚之前,阿蒙處理完所有的事情來到路易身邊,路易在院子里,叼著一根煙一直沒有點,濾嘴都潮濕了,有很深的幾道牙印,自從他說過要戒煙以后就真的沒在抽過,實在有癮了就找根煙這么叼著完,現(xiàn)在這根還是找家里的廚子要來的,一般都是要濾嘴已經(jīng)面目全非了他才會徹底放棄這根煙。
“你別過來了,太陽還挺曬的?!甭芬渍f,然后路易把身邊另一張?zhí)梢瓮竺骊幱疤幫屏艘话眩澳阕??!彪S后又把自己的椅子位置調整到面對面的角度。
阿蒙坐在路易準備的位置上,倒也不急著說話,半閉著眼眸,手指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
路易問,“累了?”
“不是,就是有點繁瑣,也很久沒處理了,還好昨天睡得好?!卑⒚煞畔率?,勾起嘴角身體緩緩往躺椅上放松,過會,他慵懶的說:“路易,我昨天其實很慶幸。”
“嗯?”
“我慶幸你沒有殺戮?!?p> 路易想起昨夜阿蒙耳邊那一聲松了口氣般的嘆息,他拿下煙丟開,起身緩步走到阿蒙身邊,彎腰將阿蒙上半身抱起自己坐下再讓他枕著自己腿,“力道重了你要告訴我哦!”路易生疏笨拙的幫阿蒙揉著兩邊的太陽穴。
有幾下確實挺重的,阿蒙沒說,但是路易看到面部那細微的表情馬上就調整手勁。
“阿蒙,早上我們看到的那個牌子……”
“野火文化?”阿蒙說。
路易,“你知道那是什么嗎?”
“我想想……萊斯特跟我講過,那是電視臺被廢棄以后,搬進去的新人成立的文化公司?!卑⒚烧f。
“那應該比孤兒院被廢棄的還要早吧!要不然我怎么能不知道呢?”路易想了想又問,“什么是文化公司?”
“拍照廣告影視作品等等?!卑⒚烧f,“外面應該很多,只不過九泉城沒有了,在九泉城最繁華的時候這里什么都有,走向蕭條之后第一批荒廢的就是這些文化產(chǎn)業(yè),所以老電視臺是最早被遺棄的,比孤兒院早了好些年吧,那個時候還不算徹底的荒涼,至少勉強能稱之為繁華的尾巴,蠻荒已經(jīng)初見端倪?!?p> “至少,手機打電話信號很好吧!”這是路易對于那個陌生的時代的評語。
“呵,還有很多其他用處呢!”阿蒙笑出聲來。
“那那個公司呢?”
“在電視臺荒廢以后的十多年里……或者是二十年吧!有天從外面的繁華都市里來了一群人,他們很特別,也很好看,給這個日漸死氣沉沉的城市添了些新的風景。”阿蒙躺著說話不得勁,稍微起身側靠在路易的身上,繼續(xù)說:“可是那幫人并沒有打算跟這個城市的任何人有交集的打算,他們之所以來到這里,就是因為人少清靜。”
“然后他們就在老電視臺住下了?”路易問,“大黃狗那個時候在嗎?”
“在,它和那個老頭是里面最早的居民,我似乎還見過那幫人,只是那個時候我還小,只顧著拼命往外跑,再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現(xiàn)在的九泉城了?!卑⒚赡X海里浮現(xiàn)出那些人的樣子,“畢竟我跟萊斯特見識過這個城市的又落又起,又起又落……我還記得那幾個人,他們跟當時的居民格格不入,總之他們最后找到了那個廢棄的電視臺,想了很多辦法把那里租下來了,那個時候老頭應該還是活人,他們留下老頭和他的狗,這顯然是個善舉?!?p> “那前面那一兩棟棟似乎被翻新過的就是他們住的嗎?”路易說。
“嗯,他們翻新了兩棟房子,分出前后兩個小院,一開始住進去四個人,一個攝影師,一個裁縫,一個畫家,一個小說家……只不過住進去的時候他們都活著?!?p> “然后呢?發(fā)生了什么?”
“我就只知道一個開頭,后面的可能要找萊斯特了……但是我知道剛開始他們還是會偶爾出門的,漸漸的露面的就少了?!卑⒚烧f。
言下之意,今天晚上又可以一起去找萊斯特了,想來路易就心情特別好,急不可耐的問,“晚上咱兩什么時候過去?”
“跟昨天差不多吧……好嗎?”
這個夜晚沒有前一天那么瘋狂了,報復性的一次宣泄,使之身心俱疲,夜場氣氛,今天反而安靜了好多。
晚上的月亮被一片厚重的云吞噬了,路易望著蒼穹看著月亮一點點又被吐出來,知道整個圓盤明亮如鏡,阿蒙才出來。
這一次他們路過老電視臺的時候大黃狗正常的叫喚了。
萊斯特說關于那幾個人的故事有些長,可能要花上好幾個晚上才將得玩。
他們自然不在意這般廝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