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去留

　　散朝之后，昨日沈君兮吩咐錦瑟去做的事情錦瑟也都完成了，帶了四個姑娘在鳳棲宮等她。

　　這四個人，沈君兮會分別安排在自己和北辰風(fēng)身邊做大宮女，負(fù)責(zé)她和北辰風(fēng)的生活起居。所以挑選之事，必須由她親力親為。

　　錦瑟帶過來的宮女樣貌端正，身家清白，會些武功，也各有所長。其中有一對雙胞胎喚作紫玉、紫嫣，精通識毒，也慣會解毒，武功也不錯，沈君兮思索過后將人放到了北辰風(fēng)身邊。

　　說起來，先帝和長姐中毒之事是誰下的手尚未可知，平日里多防著一點也是好的。

　　剩下的兩人則被沈君兮收為己用，一人喚作蔓枝，精通易容之術(shù)，容貌平平無奇，卻能千變?nèi)f化。另一人喚作舒月，一雙杏眸平淡無波，長了一張鵝蛋臉，頗有些清冷的樣子，便是沈君兮特意吩咐錦瑟去找的醫(yī)女了。

　　其他人倒也罷了，沈君兮讓清芙去替她們安排了住處，暫且以宮女的身份留在自己身邊，而這個舒月，沈君兮帶她進了鳳棲宮內(nèi)殿。

　　屏退左右，沈君兮將右手輕輕搭在扶手上，朱唇輕啟，聲音溫和，“哀家這幾日，頗感不適，故而想要讓你，幫哀家看一看?！笔嬖麓鬼郧傻膽?yīng)了聲是，纖纖素手搭在了沈君兮腕上。

　　沈君兮問道了一股淡淡的藥香，淺淺的彎了彎唇，心中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只仔細(xì)觀察著舒月的神色。

　　舒月飛快的抬起頭看了一眼沈君兮，眸中閃過一抹驚愕，沈君兮將她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莞爾一笑，“說便是了?！?p>　　“娘娘已經(jīng)有孕，一月有余?！笔嬖峦碎_半步，恭恭敬敬的答道，斂去了任何的異常，仿佛剛才那一剎那是沈君兮看錯了一樣，喜怒不形于色。

　　沈君兮點了點頭，心神俱震，卻漫不經(jīng)心的笑道：“你就不好奇，這孩子是誰的？”

　　舒月怔了怔，斟酌著答道：“奴婢好奇，可奴婢知道什么該問，什么不該問，出了這道門，奴婢還會將一切忘得干干凈凈，只待太后娘娘裁奪?！?p>　　沈君兮滿意的點了點頭，將心中的刺痛穩(wěn)穩(wěn)地壓下。

　　“聽說你是兗州人士？”沈君兮狀似不經(jīng)意間問道，舒月點了點頭，“奴婢是兗州一藥商之女，后家道中落，險些被賣入紅樓，是錦瑟姐姐救的奴婢?！?p>　　沈君兮按了按眉心，對這個醫(yī)女畢恭畢敬，進退有度的態(tài)度尚算滿意。

　　“這個孩子，狀態(tài)如何？”半晌后沈君兮輕聲問道。舒月顯然已經(jīng)消化了這個消息，道：“這應(yīng)當(dāng)是娘娘的第一胎，胎象很穩(wěn)，只是娘娘憂思過重，心緒不穩(wěn)，有些影響到孩子，近期也經(jīng)常容易嘔吐惡心，娘娘若是調(diào)整好心態(tài)，想必不用服藥，這孩子也能好好的。”

　　沈君兮愣了愣，不自覺的將手放在了小腹上，似乎感覺到了腹中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苦笑一聲。

　　若是舒月告訴她，孩子保不住就好了，那樣的話，她就不必做如此艱難的抉擇了。

　　靜默了許久，沈君兮終是長嘆一聲，道：“你先下去吧?！?p>　　舒月依言退了出去，沈君兮眸色微冷，讓錦瑟派人暗中看著她點，以防她將消息透露出去。

　　說到底，沈君兮身處宮中，還是不敢輕易地去相信任何人。

　　待錦瑟領(lǐng)命離開之后，沈君兮喚人準(zhǔn)備了熱水，衣衫盡褪，輕輕環(huán)抱著膝蓋，坐在水中。在氤氳的水汽里，沈君兮終于敢露出一絲無措和神傷，淚水不受控制的撲簌落下。

　　她不斷的告訴自己這個孩子，也告訴自己，母親保不住你，可心中卻還是有一絲期待，期待自己十月懷胎，一朝為母，養(yǎng)育著自己長大，讓他出落的精致可愛，和風(fēng)兒一樣陪伴在自己身邊。

　　若這孩子晚生上幾年，等到朝局穩(wěn)定了就好了，她就能借出宮禮佛為名，偷偷將他生下，保住他的性命；

　　若自己早進宮幾月，說這孩子是先帝的就好了，縱使懷孕有諸多不便，面臨著大臣的質(zhì)疑，但至少這孩子能出生；

　　若北辰風(fēng)快些成長起來就好了，她大可不管不顧的出宮，哪怕浪跡天涯也要保住這腹中胎兒……

　　可這重重猜想，沒有一個是真的，也沒有一個能付諸實踐。

　　她該怎么辦？沈君兮閉了閉眸，淚眼朦朧。她甚至不敢告訴任何人這孩子的存在，哪怕是自己的親生父親，哪怕是北辰修。

　　沈攝一身正氣，卻也有為了沈家圖謀的那份私心，權(quán)衡利弊之下，沈君兮都知道這孩子留不得，沈攝又怎么會心軟。

　　而北辰修呢，若是他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存在，勢必會不惜一切的保住他，哪怕與全世界為敵。可這孩子，不論怎么樣都是不容于世的啊。

　　沈君兮知道，北辰修比自己更愛這個孩子，指不定會為了這個孩子做出多少瘋狂的事。所以她不能讓北辰修知道。

　　這份艱難和抉擇，她還是，自己承受吧。

　　這個孩子分明留不得，甚至根本談不上抉擇?？缮蚓猓娴牟蝗?。她是這個孩子的母親，可是她卻不能剝奪這個孩子生存的權(quán)力。

　　她是個正常的姑娘，也是第一次為母，她怎么舍得，舍得不要這個孩子。

　　都怪她一時心軟，耽于情愛，給了北辰修那一夜，事后又不懂得給自己服下一碗避子湯，是她的糊涂造成了這個錯誤，可這份代價，為何要讓腹中什么都不知道的胎兒來承受？

　　沈君兮怔怔的坐在浴池中，溫暖的水流包裹著自己，可她就是感覺，身上是刺骨的冰寒。

　　再流不出一滴眼淚，沈君兮眼神空洞的看著前方，腦海中萬千想法交織在一起，讓她痛苦不已。

　　可就在這個時候，清芙卻匆匆進來，低聲提醒，“娘娘，攝政王來了?！?p>　　北辰修自是不會避諱沈君兮還在沐浴，清芙，自然也攔不住他。

　　沈君兮神色一變，顧不得神傷，此刻她心中只剩了一個想法：這個孩子的存在，決不能讓北辰修知道。

　　匆匆在臉上抹了把水將淚痕遮掩過去，只是眼眶尚且浮腫，她也顧不得這些，扯過一邊的睡袍套在身上，便看到了北辰修一襲玄色長袍，仿若踏月而來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