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川的使節(jié)送來信不久后,軍醫(yī)終于將藥運回來了,比預計早了兩天。他眼角的黑印很顯眼,該是一直沒有休息星夜趕程將藥送回來。
解藥燒了大鍋湯,中毒的士兵都喝上一碗,當夜拉了一場肚子,第二日就都神清氣爽了。
晉南王恢復了就請了周國代君君洛川來商量和解事宜。
雙方對立著坐成兩排,晉南王與君洛川坐在首位,商量諸項事宜。各文官武將列坐其次,舌辯,交鋒,氣氛很是緊張。
晉南王的軍隊如今恢復戰(zhàn)力,有所依仗,占了上風。
而君洛川急于結束一切,回去整肅一切,不得不有所退讓。最后的結果,周國認下先發(fā)動戰(zhàn)爭之過,賠償晉南王金銀糧草無數(shù),但周國領土,卻是絲毫未讓的。
晉南王心有所圖,也沒再多計較,接受了這條件。
想要反了衛(wèi)王,先清除北境這個隱患,比獲得些表面的利益更重要。
如此,就算是賣了君洛川一個人情,最終這人情還是當還的。
雙方言和,至此衛(wèi)國與周國的戰(zhàn)爭結束。
......
晉南王手下的士兵許久沒有見到周瑾鈺,還沒來得及好好表達一下喜悅與感激之情,就聽說這人病了,暫不見客,他們心中很是焦急,闖了許多次,晉南王終于出面解釋,道出了周瑾鈺的身份和一切事情的始末。
眾人聽罷心情復雜。
他們素來敬佩的英雄人物竟是衛(wèi)王派來刺殺晉南王的,雖然手下留情沒有要了晉南王的命,但這人現(xiàn)在的身份當真是尷尬。
不過這人確實救了所有人,這一事實是沒有辦法抹去的,所以還是有人過來求情。
晉南王無奈道:“并非是本王非要與他計較,只是他這人愚蠢,忠于衛(wèi)王,本王也無可奈何。如今也不是本王為難他,只是他辭了本王予他的官職,自己縮在營帳中,不愿見人?!?p> 眾人聽得此話,這才很是遺憾地離開。
周瑾鈺此時卻是真的病了,不敢叫軍醫(yī)來看,唯恐暴露了身份,所以自己吞了織音準備的藥就躺下休息,誰都不見。
這一日一直低調行事的吳應晃晃悠悠過來,帶了一罐酒。
周瑾鈺臉色好多了,看不出病態(tài)來,吳應暗中松了一口氣。
“這又是幫主的計劃?”
周瑾鈺倒茶的姿勢依舊這般賞心悅目。
“按照周瑾鈺的性格來看,這才正常。”
吳應點點頭,道:“下一步,晉南王該反了?!?p> 周瑾鈺點點頭,“萬事俱備?!?p> “只欠東風?!?p> 吳應了解了周瑾鈺想要做什么以后,就沒有再多問。
吳應離開以后,方亦與方睿也過來了。
方亦狐疑地盯著營帳口,對周瑾鈺道:“你倆不是吵架了嗎?怎么他又來找你?他什么心思?”
周瑾鈺回道:“他來看我到底病沒病。我若是病了,該是他的位子還是他的位子?!?p> 方亦想想也是,對周瑾鈺道:“那你可有摸出他的底細?”
方亦一直都懷疑吳應。
周瑾鈺搖頭:“沒有?!痹掍h一轉,周瑾鈺又問:“你就這么信任我?這般要事竟找我商量?”
方亦神色堅定,“我選擇信你。”
周瑾鈺笑著點了點頭。
“外面都說你病了,你到底病沒???”方睿聽他們說了這么久,也插話進來。
周瑾鈺無奈嘆道:“我現(xiàn)在想病,行不行?”
周瑾鈺說過,打敗周軍后,就不會再參與任何事情。
方亦和方睿都罵道:“愚忠!”
......
晉南王軍中吵吵鬧鬧,過得倒是挺和諧。晉南王寫給衛(wèi)王的文書此時也已經送到了。
周國進攻這么大的動作,衛(wèi)王自然不會不知道。不過他一直都在觀望。
私心里,竟是希望借君洛離的手料理了晉南王的。沒想到晉南王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里結束了戰(zhàn)爭,衛(wèi)王甚至還沒想好下一步如何打算。
信中,衛(wèi)王自然是大肆表揚了晉南王一通,然后說要嘉獎晉南王,讓他回衛(wèi)都接受封賞,同時將收編叛賊楚然的部下遷回西境,衛(wèi)王表示會派人過去統(tǒng)領此軍,不勞晉南王費心。
晉南王不屑,置之不理。該干什么還是干什么。
士兵們似乎從這些行為中讀到了什么信息,心中有數(shù)。
衛(wèi)王沒有等到晉南王的任何消息,信中焦慮。不過他也確信,自己一直擔心的事情就要發(fā)生了。
晉南王要反了。
這般一個月過去了,晉南王接詔而不動,確系謀反。衛(wèi)王斷定晉南王心懷不軌,派大皇子帶兵直直往北境趕過來。
晉南王也終于將一切攤開來對士兵們說清一切。
“本王自十一年前反了夏王一來,就一直對衛(wèi)王效忠,只為了給兄弟們謀一條活路。但如今我看清了衛(wèi)王的真面目,貪得無厭,生性多疑,本王自覺若再這般下去,衛(wèi)王會斷了我等的活路。今日,我就在此問諸位兄弟......”晉南王停頓了一下,環(huán)視一周,“可愿意隨本王拼一把,成了,榮華富貴享不盡,再也不用受人忌憚,整日憂慮明日會不會被君王處置了.......若是敗了,我愿與眾位兄弟生死一道。諸位,今日就告訴我,不必有所顧忌。不愿隨本王一道的每人領百兩白銀,回家去;愿意隨本王一起的人,本王自當厚待諸位,從此生死不棄!”
眾人心中早就有了決斷,紛紛跪下,“誓死追隨王爺!”
被收編的楚然軍中之人,被驚到了,但沒人敢站出來多說一句話,趕鴨子上架一樣隨著眾人跪下呼喊。
這一日,晉南王帶著承諾,與手下幾十萬士兵一起,走上一條再也回不了頭的路。但無論如何,士兵們視他為神明,從未懷疑過他的決策,誓死追隨。
衛(wèi)王不曾想,晉南王竟然會這么快就動手,轟轟烈烈地往衛(wèi)都的方向襲來。北境有大大小小十幾出關隘,沒有能擋住晉南王太久。
晉南王早有威名,眾人為其陣勢所震懾,本就膽怯幾分。晉南王的幾十萬大軍就像燃燒的烈火,勢不可擋。所有的關隘加起來,人數(shù)不過其半數(shù),如何能抵擋晉南王?
衛(wèi)國立國不過十年,內里卻極為腐朽。沈非和衛(wèi)王還來不及大改,替換了那些個任人唯親的官員,就遭遇晉南王反叛。各關隘仿佛百年危樓,一觸即塌。幾乎所有的守將,都選擇投降。
朝堂之上,人心不安。
衛(wèi)王這幾日又怒又焦躁,急急忙忙從各地調兵來抵抗晉南王。
還好,他早有準備。
這些年暗中擴張開的兩支隊伍,就是為了這種時候存在的。
衛(wèi)王給何遠道發(fā)了加急詔令,又讓大皇子即刻去安陽,率安陽軍前去抵抗晉南王。
憑空而現(xiàn)的安陽軍使世人大驚。
這支軍隊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竟無人知曉其來歷。
不過想也知道是衛(wèi)王對付不臣之臣的籌碼了。
不過衛(wèi)王這么快就亮出了底牌,難免叫人覺得衛(wèi)王勝算不大。
晉南王與衛(wèi)王一比,眾人心中權衡,誰更厲害些。最后的結果,朝中竟然有些人暗中寫信投靠晉南王。
晉南王收到了許多信,其中不乏朝中要員的。
他冷笑,“有這么一群廢物,這個國家怎會長久?”
天時助我。
方亦道:“當初衛(wèi)王謀逆之時,借助的勢力太多,所有收到掣肘。那些幫助過衛(wèi)王的人,衛(wèi)王勢必喲啊給他們好處的。但是這些人總是利益為上,對衛(wèi)王沒有多大的忠誠,所以受到威脅的時候就會毫不猶豫地背叛衛(wèi)王?!?p> 方睿勸晉南王,“王爺,這些人今天會背叛衛(wèi)王,來日也會背叛王爺,不可輕信?!?p> 晉南王丟下書信,道:“他們要投誠便投,本王可不會用他們的。有他們沒他們結果都是一樣的,這些人太雞肋,無用。真正有用的人,可還是效忠于衛(wèi)王的?!?p> 就比如,衛(wèi)王之前在文官考試中選拔出來的,現(xiàn)在安到九府要職中的人。他們可不是先前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而是真正又才干的得用之人。若不是因為晉南王突然舉事,怕是衛(wèi)王能靠著這些人重新洗牌,將整個朝堂該換了面貌。要不了幾年,新的衛(wèi)國朝廷會煥然一新,清明高效。
而沈非與衛(wèi)王的改革,目的也在于此。
衛(wèi)國朝廷中的九府最關鍵的一處,就是戶江府。
方亦問:“王爺說的是朱淺?”
在殷北之時,晉南王與朱淺有交集。那人是個有才干有本事的,只是......他效忠的是衛(wèi)王。
晉南王點點頭,“如今衛(wèi)軍雖然不是我軍的敵手,但是終究還是有損失,若是能降低損失,豈不更好?”
方亦有些猶疑,“可是,他效忠于衛(wèi)王......”
晉南王道;“總要試一試。你先暗中寫信過去,看他如何答復。”
方亦領命,“是?!?p> 信送出去不久,晉南王就迎來了一個難纏的對手。
大皇子帶安陽軍往臨安關趕來。
晉南王躍躍欲試。
這衛(wèi)王暗中埋下的殺器,到底是不是上品,如今試一試便知。
兩軍交戰(zhàn)的第一日,不分勝負。
晉南王警惕了起來。這個安陽軍,果然不容小覷。
大皇子帶著安陽軍日夜奔襲,很快趕到了關西。
一聲銀袍,長矛冒著寒光,直指晉南王。
大皇子嘴唇枯燥,眼中是燃燒的烈火,“晉南王,為何要走到這一步?”
晉南王駕著馬緩緩靠近他,“若非是衛(wèi)王逼本王,本王又怎會走到這一步?”
大皇子聲音顫抖,“晉南王,你若回頭,還來得及......”
晉南王亮出長刀,“要走這條富貴路,我早已下定了決心,不退,不悔!”
身后的士兵聽得此言,都歡呼了起來,沙場上咆哮著士兵們的吶喊,“不退!不悔!”
大皇子怒極,丟掉了平日的溫雅,嘶吼著往晉南王的方向沖過來。
大皇子的名師指導,武藝不差,但他遇到的是晉南王,很快便落了下風。但他心中有拼死一戰(zhàn)的決心和勇氣,不惜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想要贏,晉南王并沒有占太大的優(yōu)勢。
苦戰(zhàn)許久之后,晉南王不甚占優(yōu)勢的左手漸漸有些招架不住。
方亦立刻鳴金收兵。
晉南王反叛以后,真正的首站,并未贏。
...
入夜,衛(wèi)吟秋張忙著幫晉南王包扎傷口,晉南王沒把她當外人,也就沒有避諱她,當著她的面與眾將士商量下一步的御敵之策。
“我看今日那個黃口小兒也是吃大虧了,真要死戰(zhàn),他恐怕不會是我們的對手?!?p> “不妥。我看他們軍隊訓練有素,裝備優(yōu)良,不好對付。”
“是啊。咱們要成大事,這第一道關卡就把我們逼成這樣,恐怕以后......”
“唉,為今之計,只能智取,不可強攻?!?p> “若是周......那誰在的話,憑他那腦子,肯定有千百種取勝的法子了?!?p> 眾人沉默了一陣,想起了屢次救自己與水火的大功臣,如今......視自己為敵??上Я?。
吳應也在一邊聽著,聽到此處卻是不太高興。
他對晉南王拱手道:“王爺,我有計策,相比周大人在也是不能比我做的更好的。王爺你......”
眾人一聽他說話,就沒有了多大的耐心。
晉南王依舊客客氣氣,“吳先生請說。”
吳應頗為高傲地道:“王爺是我天南星的盟友,天南星自然也想要獲得最大的利益。若是王爺信我......現(xiàn)在,即刻發(fā)兵偷襲安陽軍!”
眾人心中炸響一個悶雷,這老頭什么意思?
方睿代替眾人問出口,“什么意思?”
王爺撫摸著胡子,“我在朝中有人相助,暗中周全,今夜的安陽軍......并無戰(zhàn)力?!?p> “什么?”
“怎么回事?”
晉南王也問,“此話怎講?”
吳應笑道,“我有秘密的線人,會暗中下手,在其今日飲水吃食上做手腳?,F(xiàn)在的安陽軍,該是早就中毒乏力了?!?p> 晉南王瞇著眼,“想不到吳總管手下竟有如此能人,這人是在朝中任職?不知,是哪位能人啊?”
吳應故弄玄虛,“等時候到了,王爺自然會知道的。只是今夜這機會難得,王爺是動還是不動?”
眾人心中忐忑,這個吳應向來神秘兮兮的,可靠嗎?
這個機會聽起來就不是很靠譜。
他什么時候暗中布局了?
這會不會是假消息?
這是一個大賭局。晉南王可以選擇接受,要么賺大價錢,要么吃大虧。也可以選擇拒絕,沒有了風險,也沒有了這么難得的機會,以后還要與安陽軍死磕。
要不要賭?
眾人的目光都移向了晉南王,等待他做最后的抉擇。
晉南王沉默了許久,最后捏緊了佩刀,丟出兩個字,“襲擊!”
安陽軍今夜睡得死沉,巡邏、守衛(wèi)者也都精神不濟,猛然聽到晉南王來襲的消息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無力,無法戰(zhàn)斗。
中毒了!
誰下的毒?什么時候下的毒?什么毒?
沒有人知道。
這一夜注定是不會平靜下來的。
方睿帶著激動卻又忐忑的心情帶軍進攻大勝歸來時,見到了迎上來的方亦。
今夜議事之時,方亦一言未發(fā)。
方睿下馬,走到方亦面前,“兄長,勝了?!?p> 方亦面色冷肅,“意料之中。”
方睿驚訝,“為何?”
方亦回道:“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吳應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我們都被他牽著鼻子走,他不會走錯路,所以我們會贏?!?p> 方睿問:“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方亦搖頭,“這么厲害的盟友,若是我們不能滿足他們的需求,最后恐怕是會被反噬的。而我現(xiàn)在不確定的是......我們真的能滿足他們的需求嗎?”
方睿靜默了一會兒,道:“王爺怎么說?”
方亦負手而立,凝視遠方,“走一步算一步?!?p> ...
安陽軍遭偷襲,大敗。
安陽軍及大皇子被俘。
晉南王攻進衛(wèi)都的第一道關卡,已破。
第二道關卡,晉南王還在斟酌。
衛(wèi)王手下還有何遠道。何遠道帶領的大軍駐守東境,規(guī)模也在不斷擴大。不過衛(wèi)王不會知道,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以為他能依仗的得力干將......曾偷偷跑到北境去過,還幫助晉南王擊敗了一波周軍。
衛(wèi)王還有盟友......草原。綺玉公主和親草原的時候,衛(wèi)王已經和草原達成契約,雙方誰有難對方都會派軍來增援。
按路程來算,應當是草原大軍先與何遠道先來??墒遣恢獮楹危狭嗽S久,也不見草原軍來。
草原
綺玉公主跪在草原王敏罕的大帳外許久了,最終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敏罕正坐在她的床邊搓著她發(fā)涼的手。她忍不住哭出來,掙扎著起身,跪在敏罕面前:“大王,草原與衛(wèi)國結為友盟,如今衛(wèi)國陷入困局,望大王出兵,解救衛(wèi)國之困。”
敏罕說不出讓她失望的話,“好。”
草原王敏罕,娶衛(wèi)國綺玉公主為王妃,倒是一直恩恩愛愛過日子??匆娡蹂@般憔悴的面容,敏罕二話沒說就答應下來。
出了營帳,才覺得很是煩悶。
這幾日他一直在抉擇,到底是選擇衛(wèi)王還是選擇晉南王,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晉南王占上風。但這中間又有自己的妻子,他心中的天平是偏向綺玉公主的。就算是沖冠一怒為紅顏,他也覺得值。為了自己心愛的人,怎樣都值。
選擇晉南王或是衛(wèi)王,都沒差了。
可是難辦的是......天南星竟然也插手其中。
自己當上草原王的位子,少不了天南星的扶持。如今的草原面對各種天然的災厄,都能安然度過,是因為有天南星的幫助。草原子民能在饑荒之年活下來,是因為天南星。
如今,天南星的使者來了,讓草原不參與戰(zhàn)事......
敏罕有意想擺脫天南星的束縛,但又擔心雙方撕破臉以后,自己失去的會比得到的多。
那么,這一次......是否要順從天南星?
草原王敏罕做了決定。
出兵,救衛(wèi)。
......
穆青聽完自家兄長的命令后,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營帳,自己營帳中的人還沒睡,似乎在等著自己。
穆青問:“你怎么還沒睡?”
“我還有話想要說。”
及至弱冠年紀的少年,眉宇間多了幾分成熟。
應周自告別周瑾鈺跑來草原以后,就干脆跑來找穆青蹭吃蹭喝,好歹這人與幫主認識,脾氣也不錯,所以占他的便宜正好。
穆青脾氣好,就收留了他,好吃好喝地供著。
應周翻了個身,拉了拉被子。
穆青清朗的聲音又響起,“于感情上來說,我自然是不愿綺玉嫂嫂這般難過的,可草原絕對不是你們幫主的對手......我們惹不起。”草原若是不聽天南星的,那就是背叛。背叛的后果,很嚴重。
應周悶悶的聲音響起,“那你不還是我們幫主的朋友嗎,你怎么也沒為他考慮考慮。”
穆青啞口無言。
應周繼續(xù)道:“本來當初天南星就與草原王定下契約了......我家?guī)椭鲹鷳n草原生變,所以讓我來此。果然,那個蠢貨敏罕要做傻事了。還好我來了,不然就壞了我家?guī)椭鞯拇笫铝??!?p> 應周翻了個身,說:“我家?guī)椭飨胱龅氖?,還沒有做不成的。你們草原若是真的出兵了,絕對不會有贏的機會的,還會白白折損許多人,何必呢?你難道不心疼你們草原的子民嗎?”
這些勸誡、警告和威脅出自這么一個明朗的少年之口,叫穆青心驚。
穆青沉默了一會兒,又突然道:“可當初草原與衛(wèi)國聯(lián)姻,不就是為了在危急時刻互相幫助的嗎?綺玉嫂嫂,已經哭了好幾天了,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衛(wèi)國一亡,她又會淪落到何種境地?”
應周的聲音帶著冷酷無情,“該如何做,我想你心中已經有了決斷了的。她自從選擇嫁到這里的時候,就注定了會淪為犧牲品?!?p> 穆青長嘆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其實,幫主是不愿傷她的?!钡珶o可奈何的事太多了,她是衛(wèi)王的女兒。
穆青沒有聽清應周的這句話,只見閉著眼的少年忽然起身,道:“所以,無論結局如何,你最好還是不要告訴她,這一切都是幫主做的。”
情不知其何起,一往而深。當真知道了真相,就不知是愛還是恨了。
“難道要騙她一輩子嗎?”
應周又一腦袋栽下去,“那就要看知道真相的你,如何抉擇了?!?p> 穆青一夜未睡,直直地坐著,看著天色微明,就起身去找綺玉公主。
她似乎也是一夜沒有休息,不,是好幾夜沒有休息了。
穆青看著她臉上疲憊的印記,有些不忍心開口。
綺玉公主扯出一抹笑,“三弟怎么來了?”
“我看嫂嫂好幾日沒有好好休息了,還是要保重身體才是啊。”
其余公主摸摸臉,“很難看嗎?”
穆青眼色溫柔,“不,嫂嫂一直都很好看,比我母妃還好看呢?!?p> 綺玉公主笑了一下,“這話你娘聽到了要收拾你了?!?p> “以后我會好好和她解釋的?!蹦虑嗄稿呀浫ナ蓝嗄炅?。
綺玉公主這個長嫂似乎帶著母親的溫暖,“你也別皮了,有事就說罷?!?p> 穆青囁嚅了幾下,還是開不了口。
其綺玉公主知道她想說什么,“你想說,草原不適合開戰(zhàn)?”
穆青別開眼抹了一把,“嫂嫂,對不起。”
綺玉公主笑笑,“你不必這么說,我怎么會怪你?”
穆青說不下去了,“嫂嫂......”
綺玉公主喃喃道:“我父王,真的氣數(shù)將盡嗎?”
“晉南王大軍以少勝多戰(zhàn)勝周軍,還殺死周國君主君洛離。衛(wèi)國各關隘守將,無人是他的對手。如今,他收編了西境守軍,勢力壯大,如今軍中人數(shù),不下五十萬......”
綺玉公主身體僵硬了許久,最后才開口:“我明白了,你走吧?!?p> “嫂嫂!”
“走吧?!?p> 穆青大步離開,似乎是想逃避什么。
當日,綺玉公主又求到了敏罕面前。
敏罕扶起消瘦得不成人樣的妻子,“你不用擔心,我會出兵的。如今正往各處調集糧草,等過了這個冬天,就能出發(fā)了。”
“大王不要出兵了。”
敏罕愣住,“你......”
“妾身知道自己一直在為難大王,如今我想通了,大王不要出兵了?!?p> 敏罕摟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看著她臉上的絕望,心中難過,“我答應過你的,就不會反悔,你不必擔心?!?p> 綺玉公主眼眶憋得通紅,但沒有讓眼淚溢出,“我這般任性,已經讓大王面臨重重困擾了,我責任讓大王面臨這般困境?”
敏罕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那些個鬼東西,本王不懼。他們掀不起什么風浪的。”
“可是,此次草原出兵,注定是沒有勝算的,我是草原的王后,不能將草原男兒的性命踩在腳底,讓他們白白去送死?!?p> 敏罕也紅了眼眶,抱緊了自己的妻子。
綺玉公主突然爆發(fā)出來,扣著他的肩膀哭得撕心裂肺,“我是不孝女,我是罪人......”她哭了許久,久到喉嚨發(fā)不出聲,眼里流不出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