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殊轉(zhuǎn)身走得是沒有一點(diǎn)猶豫,而鳳天嵐還立在原地看著她沒入夜色的背影越來越遠(yuǎn),模模糊糊直到不見。手心愈發(fā)用力握緊了她放到手里的扇子,自己送出去的東西被退了回來,鳳天嵐很是生氣。氣得想當(dāng)著她的面撕掉,摔倒地上狠狠踩上幾腳,讓她知道你不在乎本殿下更不在乎。
可是事實(shí)是,鳳天嵐除了用力一點(diǎn)握緊之外什么也沒做,眼神更是盯著謝殊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收回來。
還是隔在遠(yuǎn)處的聽雨心下不放心所以偷偷看了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不知什么時候那里已經(jīng)只剩自家殿下一人了,暗怪自己疏忽竟然沒注意到,也不知道殿下這樣一個人立了多久。
趕忙走上去,卻發(fā)現(xiàn)自家殿下正在出神,聽雨小心的走近擔(dān)憂的道:“殿下,您怎么了?”
鳳天嵐被驚醒,看一眼聽雨:“沒事。”
“那殿下咱們回宮吧,您這手都冰涼了,可別著涼?!?p> 鳳天嵐抿著唇疲憊的點(diǎn)點(diǎn)頭,這才慢慢動身。
回到晴嵐殿的鳳天嵐,揮退了所有的下人。明明已經(jīng)累得筋疲力盡,卻固執(zhí)的不想歇息。一個人靜靜坐在書桌前,面前攤開的是謝殊還回來的那柄折扇,腦力子全是謝殊說的那些話。
說什么他忘記署名了,怎么可能是忘記。
他只是沒想好這落款要怎么簽,抬眼瞥到桌角的一端,鳳天嵐伸手從那里取過一個青色絲絨的方形盒子,然后就聽見金屬的鎖片發(fā)出“咔嗒”的聲響,盒子打開里面靜靜躺著一枚黃玉雕刻的方形印章。
鳳天嵐將印章拿出來,左右端看又翻轉(zhuǎn)過來,那底部朱砂的印泥已經(jīng)干涸凝固微微變色,想來是許久沒有用過了。但是還能清晰分辨出那上面所刻的“北遙”二字的字樣。
指尖慢慢撫過印上的痕跡,鳳天嵐的眼神里不由自主流露出一點(diǎn)點(diǎn)的懷念。
他的畫是跟著父后學(xué)的,那時候母皇也常常夸他說他很有天賦,他很開心,所以更加刻苦。日復(fù)日又年復(fù)年,他的畫技越來越好,畫的畫也越來越多。
宮里從沒有人說他畫的不好,所有人都夸他,夸到后來他都有點(diǎn)懷疑,他不確定是不是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他畫的有那么好,還是礙于他的身份不敢說實(shí)話。
于是鳳天寧給他出主意,悄悄帶著他的畫送到了萬珍樓。萬珍樓的老板沈清翊一開始是不肯收的,開玩笑她的店里那掛的那都是叫得上名字的大家的手筆。北遙什么的,聞所未聞就直接給打了回去。鳳天寧就惱了,搬出了自己的身份,沈清翊不掛也得掛。
萬幸的是當(dāng)沈清翊打開作品看了之后,眼里的驚嘆之意不絕,她沒想到如此鬼斧神工的作品竟然是出自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年輕人之手,而北遙的畫就這樣很快得到了一大批愛好書畫之人的追捧,又因?yàn)樗麖牟宦睹?,甚是神秘,更是讓人遐想無限。
沈清翊掙得盆滿缽滿,鳳天嵐也獲得了一筆不菲的酬勞,雖然錢這種東西他無所謂但是能得到那么多人的認(rèn)可,他確實(shí)很開心,為此他還偷跑出去過一次只想親眼看看。只不過他的身份擺在那里他不想招搖怕被發(fā)現(xiàn),所以之后就沒再起過這些心思了。
直到鳳朝與胡族爆發(fā)戰(zhàn)爭,鳳天驕與鳳天寧都上了戰(zhàn)場,他幫不上忙,但他知道打戰(zhàn)肯定要花很多錢,所以他以北遙之名送了很多畫出去,其中就包括謝殊買回去的那一把扇子。
那是他永遠(yuǎn)都不想再回憶起來的時光,那是他畫過的最痛苦的畫,而教他畫畫的人也再不會回來了。
再后來,戰(zhàn)亂結(jié)束了,他也越來越少畫畫了,這一枚刻有“北遙”的印章也就隨著時間被一起塵封了起來。
鳳天嵐微微笑了一下,嘆原來已經(jīng)過去這么久了,將印章放回小盒子里又輕輕蓋上。視線再落回到面前攤開的扇子,他知道自己沒有署名,他心里抗拒著“北遙”二字,所以他不會再用那枚印章??墒撬膊荒苡盟乃秸?,那樣明晃晃的字樣,不是等于告訴所有看見的人,這扇子是他鳳天嵐送給謝殊的。
所以他干脆什么也沒蓋,可是他千想萬想也沒想到謝殊會用這個理由把扇子再給他還回來。生氣嗎,有一點(diǎn),但是更多的好像是無可奈何。
他想,她謝殊要的大概就是想讓所有人知道這扇子是他鳳天嵐送的。
她說要他想好還要不要再送給她,她問對她有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動心。
鳳天嵐想,怎么會有這么可恨的人。身體向后一仰靠在花梨做的椅背上,腦袋昏昏漲漲就這樣睡了過去。
而另一邊,離開的謝殊,走在昏暗寂靜的大路上,她走得干脆利落,絲毫不敢回頭看鳳天嵐。怕看見他臉上的慍怒,更怕他說出什么決絕的話語。所以她不給他開口的余地,是她落荒而逃。
她唯一的一點(diǎn)底氣大概是賭鳳天嵐心里還是有她的,只是他自己還不確定罷了。她本想來日方長,只要她默默在他身邊守著,給他足夠的時間,他遲早會明白自己的感情。
可她低估了自己在他面前的自制力,她為數(shù)不多的沖動,全是由他而起。
他的沉默他的迷茫,刺得謝殊揪心難耐。占有欲排山倒海一樣在心里泛濫,她像一個要不到糖的小孩,惱羞成怒用盡辦法只想要逼他承認(rèn)。她把扇子還給他,逼他做一個抉擇,她所有的念頭都在叫囂著這個人是她的,所以她其實(shí)承受不起他任何的拒絕。
鳳天嵐的猶豫讓她很怕,那一瞬間她想如果鳳天嵐真的不喜歡她呢?如果真的只有自己在一廂情愿呢?
他生氣她可以認(rèn)錯可以哄,可如果他不喜歡自己她要怎么辦?
放棄嗎?謝殊問自己,不可能放棄的,纏她也會纏他一輩子。
謝殊沉著臉色出了宮門,守著的下屬立即打著燈籠過來照亮。走到馬車前,才把馬車的簾子掀開,忽然就有什么東西從簾子邊落下來,謝殊撿起來就著燈籠的光亮看見是一支桃紅色的海棠。
“哪兒來的?”謝殊的聲音淡淡的沒有絲毫起伏,聽不出她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下屬立即回答道:“這……是屬下失職,沒有察覺到,請大人恕罪?!?p> 謝殊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停住,三息過后才聽見謝殊再開口:“沒有下次?!比缓髮⒛侵豢彀胙珊L膩G進(jìn)了下屬的懷里。
不是鳳天嵐的海棠,就都沒有意義。
下屬慌亂的接住那支海棠,低低應(yīng)了句:“是。”然后低下頭苦著臉,她就知道肯定瞞不過大人,可是那小公子紅著眼睛哀求她的樣子,她實(shí)在于心不忍,這才放任他將海棠留在了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