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英雄好漢,大姐姐小妹妹!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看她這么個(gè)小丫頭,臉那么臟......皮膚那么差......指甲里有泥,哇,還沒有胸,哇,你們就挑這樣的貨色送去給河神蛟仙,也不怕惹他老人家生氣啊!”人群之后,一個(gè)頭戴破斗笠身披爛蓑衣腳踏一雙露出腳趾草鞋的高大黑衣人影嬉笑說道。村民紛紛尋著那聲音出處望去,只見那人低壓著斗笠懷抱著一個(gè)嬰孩般大小的稻草人,搖搖晃晃地用肩膀左右擠開兩邊村民向前走著。手卻很不安分老實(shí),竟朝著守了四十年寡的六旬老太胡九香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勞駕!”蓑衣人笑道。
“老頭子……我對不起你?。 焙畔阃坏丶t著臉掩面哭道,卻是干打雷,未見一點(diǎn)雨點(diǎn)淚珠掉下來。
接著又故意貼近了身子從那些風(fēng)韻猶存的中年婦女們的腰肢峰畔前擦身蹭步而過,卻似被這些女人們圍擠得快要暈厥似的大口喘息。
“美女,讓一讓?!彼蛞氯顺匙酉眿D拋個(gè)媚眼道。
“他居然對我......啊呵呵……”胡瘸子媳婦歡喜地在心中抿嘴笑道。
如此一來竟逼得這擁擠的人群中硬是散開一條路來,叫這一幫不懂風(fēng)月的粗糙漢子們看傻了眼??刹徽撛鯓涌慈?,他都不像個(gè)有錢人,而且品性不良,吊兒郎當(dāng),又很好色。偏偏當(dāng)他偷偷看向胡幺妹時(shí),眼神中卻流露出如普通少男一樣的害羞和躲閃。
蓑衣人的調(diào)戲和他說的話似乎對那些女人們起了一些作用,大家不僅重新回到了二十歲,并把目光一齊聚焦到了胡幺妹的身上,眼神里頓時(shí)陷入了對自己容貌和身材的滿滿自信,和對胡幺妹的鄙夷嫌棄中,竟忘卻了祭祀本是件要丟掉性命的可怕事情,倒儼然一副我若是年輕十歲哪里輪得到你胡幺妹這個(gè)小丫頭的姿態(tài)。旁邊的男人們實(shí)在看不下去,終于朱家二叔開口說話道:
“我們挑哪一個(gè)祭祀河神蛟仙,關(guān)你啥子事情,她不好去,難不成你去?”
“這位大哥果然是一表人才,氣宇不凡,一眼就看出了小弟我的心思,祭祀河神如此榮光的事情,當(dāng)然是我去啦,小姑娘,你就不要跟我爭啦!”蓑衣人朝胡幺妹眨眨眼道。
胡幺妹呆呆地望向這人,一時(shí)間只覺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壞掉了,這世上怎么會(huì)有如此奇怪蠢笨之人。
“原來是個(gè)傻兒!”趙大伯笑道。
“不是個(gè)傻兒,就是個(gè)瘋子!”朱家二叔也大笑起來。
“啊哈哈啊哈哈!”。所有村民都哄笑起來。
“俊后生,這祭祀,可不是下海捕魚,河里洗澡,你若是下去了,小命就沒得啦!”胡四娘一邊說著,一邊向他回拋媚眼。眾女人聽罷亦咯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看樣子你不是本地人,你是哪一個(gè),敢到這里來鬧事,若再不說實(shí)話,當(dāng)心把你砍碎了喂河里的蝦兵蟹將!”村長怒道。
“如此......也好!我便同你們照實(shí)說了吧!晚輩家住西北萬佛古鎮(zhèn),姓袁名空空,是這位姑娘的——丈夫!”蓑衣人撲棱著長長的睫毛飛快地向胡幺妹使了個(gè)眼色,隨即鄭重說道。
“丈夫!怎么可能!看著不像!”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天吶!這么帥這么英俊的男人……他居然名花有主了!”胡四娘按住胸口嘆息道。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卻不是我.....的相公.....。
“你說你是她丈夫?”村長道。
“是??!我二人難道不般配嗎?”袁空空張開雙臂,挺起胸膛,抬起額頭,在眾人前面轉(zhuǎn)了一圈道。
“豈敢豈敢......只是西北啊……那可遠(yuǎn)的很了......敢問......”村長繼續(xù)追問道。
“遠(yuǎn)就對啦!西北距離此地迢迢萬里,這位姑娘若不是我未過門的媳婦,我怎會(huì)不遠(yuǎn)萬里趕來這貧瘠受災(zāi)之地,自然是為夫本分,心系她的安危?!痹湛丈钋榭羁畹赝搜酆勖?,又從懷中掏出一串火紅辣椒生生抹出兩行熱淚。
“真是癡心一片呢……”眾婦女們紛紛稱贊道。
“你說你是他的丈夫,可有媒人?”村長鐵了心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兩年前,我隨族中長輩出行游玩,途徑胡家村,對這位姑娘一見傾心,約定今年下聘迎娶,這位鄭王氏便是我二人的大媒。”袁空空伸出手去遠(yuǎn)遠(yuǎn)迎向花婆婆道。
“有這回事。我竟老糊涂了,差點(diǎn)忘了幺妹兒是許過人家的女兒了!斷斷不能送個(gè)河神蛟仙”花婆婆啪啪地連拍了兩下大腿,歡喜得合不攏嘴道。
“你有什么憑據(jù)!信物啥的有的沒,拿出來讓我們瞧一瞧!”趙老伯?dāng)偸忠馈?p> “就是,拿不出來就是騙子!想救她,門兒都沒有!”朱家二叔道。
“姑娘,我贈(zèng)予你的七寶琉璃鴛鴦佩可曾帶在身上?”袁空空動(dòng)了動(dòng)眉毛試探地問道。
“你......你怎知……”胡幺妹驚訝道。
那七寶琉璃鴛鴦佩確是他老爹從一個(gè)大墓中盜來的寶物,胡幺妹也甚是喜歡一直貼身佩戴著的。胡幺妹忙摸了摸衣衫袖口,一時(shí)間竟找不見了。
“胡家村全村受災(zāi),細(xì)軟財(cái)物來不及隨時(shí)攜帶也是人之常情,并不奇怪?!痹湛湛戳搜酆勖媚歉笔率虏唤?jīng)心的迷糊樣子,皺了皺眉,轉(zhuǎn)而又繼續(xù)替她解圍道。
“那鄭王氏偏袒那個(gè)小災(zāi)星,只有媒人不行,既然沒有信物,這婚事做不的數(shù),胡幺妹還是要下水祭祀河神蛟仙!”朱家二叔叉腰橫在胡小仙和袁方兩人當(dāng)中道。在那幾個(gè)精壯男子的挑唆下村民們又再次將胡幺妹團(tuán)團(tuán)圍住。
“慢著!我自有法子能證明!”袁空空伸出右臂,張開右手,按住朱家二叔的胸口道。
“啥子法子?”朱家二叔向前頂了頂他圓滾滾的肚子道。
“她左邊胸口有一顆紅豆似的胭脂痣,屁股尾巴骨那里有一塊巴掌大的青色胎記……你們?nèi)舨幌嘈?,可以找婦人查驗(yàn)!”
袁空空羞得背過臉去,反手指著胡幺妹道。
“你......你......胡說......你個(gè)死變態(tài)……大淫魔!”胡幺妹雙臂交叉玉手搭肩護(hù)住胸口,氣急敗壞道。
“查!”村長擺擺手道。所有婦人聽罷一擁而上,強(qiáng)行就要把胡幺妹撕扒個(gè)一絲不掛。
“你們不許碰我,敢碰我我就死給你們看!”胡幺妹一邊叫嚷道,一邊卻不得不任由她們自己動(dòng)手動(dòng)腳寬衣解帶。之前盜墓練得的力拔山兮的本領(lǐng)在這幫中年婦女面前完全技能喪失!
鞋襪!肚兜!一只只一件件從里往外飛出!爺們們都皺起眉頭紛紛轉(zhuǎn)過身去唯恐避之不及。
“是嘞是嘞!有的有的!”炸了毛的胡四娘道。
“胸口和屁股上都有的,不錯(cuò)的,這后生當(dāng)真是這丫頭的相公!”臉上被撓出五條血印的胡瘸子媳婦道。
“我呸!我與你素不相識(shí),你哪里冒出來的,憑空毀壞我女兒家的清白!”胡幺妹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也顧不得衣衫不整,全身被捆綁著竟騰地站起身來,蹦跳著到了袁空空跟前,彎起膝蓋高高一腳,狠狠地踩在袁空空的足背上。
“娘子......娘子......”袁空空躬著身子胸膝相靠,雙手捧起腳背歪躺在地上疼得哼哼不止。
“誰是你的娘子!”胡幺妹上前又要一腳,誰料腳下一滑,自己摔了個(gè)跟頭。逗得眾人捧腹大笑。
“娘子,你摔疼了吧?有沒有傷到?娘子莫要害羞,為夫也是為了搭救你的性命,我不照實(shí)說出來,怎么證明你我已有夫妻之實(shí)?你雖說是未過門,可我們早晚都要拜堂成親的呀,我此次前來就是要下聘迎娶,對你......還有你腹中的孩子負(fù)責(zé)!”袁空空傻笑道。
“孩......孩子?”胡幺妹愣道。又是一個(gè)驚天霹靂。
“天吶!還未過門就懷上了!”胡瘸子媳婦驚道。
“你當(dāng)是你呀,嫁給瘸子十年了,連個(gè)蛋也木下得出!”胡四娘打趣道。
“真不害臊!不傷風(fēng)敗俗!”胡九香道。
“小小年紀(jì)就這樣舉止輕浮,果然是家教不嚴(yán),門風(fēng)敗壞!”趙老伯道。
“盜墓賊家的女兒會(huì)好到哪里去......”胡四娘道。
“可惜了得,這么俊俏好看的后生,咋個(gè)沒福氣娶了她了!”胡瘸子媳婦道。
“也是,胡家人心眼多,若不是早早地將身子給了人家,就憑她這蒲柳之姿,怎的這俊俏后生會(huì)上門負(fù)責(zé)!”胡四娘道。
“誰也別攔著我,讓我殺了他!”胡幺妹眼睛冒火,兩腮氣鼓鼓地猛然頭頂沖向袁空空橫沖直撞了過去。
“娘子息怒……小心動(dòng)了胎氣……娘子......娘子......救命?。【让?!”袁空空忙不迭地從地上跪爬起來,嚇得在人群中一圈圈抱頭逃竄。
“你們看!她那手臂上是啥子?xùn)|西嘞?”胡幺妹追打著袁空空,無意中竟將她的小手臂從袖筒中袒露了出來。只見她玉手柔酥勝粉蓮,雪臂香肌白如藕,在她小巧的肘窩三寸處,一粒正圓如珠色比珊瑚的守宮砂完好無缺地長在那里赫然醒目。
“那是女人驗(yàn)明貞潔的,守宮砂!”趙家老伯道。
“龜兒子,好大的膽子,敢戲耍老子!”朱家二叔氣道。
“敢來胡家村冒充,太不像話了!村長道。
“來人吶!把這個(gè)小災(zāi)星,還有這個(gè)臭小子一塊給我綁了,塞進(jìn)麻袋里去!村長手拄著拐杖狠狠朝地上跺了兩下道。
他二人如兩只地鼠似的被裝進(jìn)被填滿石塊的麻袋里只露出兩個(gè)腦袋,不時(shí)湊近一起嘰嘰喳喳竊竊私語商量著遁逃的計(jì)劃。
“這下可好了……”袁空空苦笑道。
“好什么?馬上就要死翹翹了!”胡幺妹噘嘴道。
“我們夫妻倆人既能同年同月同日生,又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可不是一件好事嗎?”袁空空將腦袋湊過去胡幺妹耳邊輕聲道。
“啊......呸!還不都怪你出的餿主意,還有啊,誰跟你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啦!我又不認(rèn)得你......我......還沒有嫁人呢……我老爹的仇還沒報(bào)......我......我不想死......”胡幺妹罵著罵著竟嚶嚶地哭了起來。
“你信我嗎?”袁空空一改常態(tài),突然一板正經(jīng)地凝視著胡幺妹問道。
“我......”胡幺妹眨巴眨巴眼睛哽咽道。
“等下到了水下,你只管閉上眼睛,屏住呼吸,能撐多久就多久。我自然有法子不讓你死翹翹!”袁空空轉(zhuǎn)而笑道。胡幺妹呆呆地看著袁空空,似乎莫名地對他有一種信賴,她雖不知道該如何自保,但聽了這句話仿佛吃了顆定心丸一般,眼淚頓時(shí)止住了。
這時(shí)朱家二叔上前走了過來,粗聲喝道:
“黃泉路上有你們說不完的話,還不快把腦袋鉆進(jìn)去!”
“幺妹兒!苦命的娃兒”花婆婆顫抖著雙手掩面泣不成聲道。
“花婆婆......”胡幺妹剛剛止住的眼淚又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黯然地看了一圈鄉(xiāng)鄰,竟無一人再為她說話,便狠了狠心咬了咬嘴唇,憋回眼淚,閉起了眼睛。
“只可惜,這位姑娘命里是仙女下凡,河神蛟仙非但不敢取了她的性命,還要另賜她五百年陽壽收她做干女兒呢!”袁空空揚(yáng)起脖子高聲喊道,甚是不把那朱家二叔放在眼里。
“瘋子,死到臨頭還鬼話連篇!這么厲害,我這就先送你上路去,看看那河神蛟仙收你做義子干兒不收!”朱家二叔在口袋上緊緊系了好幾個(gè)死扣,搓了搓手心,正欲將他二人推下。只聽得袁空空在麻袋中悶聲喊了句:
“丫頭,別怕!我下去等你!”說罷,身子向后一躺,自己便主動(dòng)向河中沉沉地墜去。
“好......我不怕......我不怕......”胡幺妹暗暗為自己念道。
朱家二叔奮力一推,胡幺妹隨之落水,河面激起層層巨大的波浪漣漪,久久都未平靜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