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店里,于良正在打掃著茶柜。
冷氣緩緩的吹著,和店外的烈日高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小澤匍匐在空調(diào)下方的玻璃柜上。
那里,應(yīng)該最涼快的地方了。
而在店里除了他們,還有一個人——黃一梁。
這家伙最近越來越過分了。
不僅來得早,走的晚,就連午飯晚飯都在店里解決。
就跟這兒是他家似的。
再這樣下去。
于良感覺應(yīng)該找他要點(diǎn)租金了。
蹭空調(diào)也得有個限度不是。
但這話著實(shí)有點(diǎn)難開口。
畢竟……
每天吃飯,都是黃一梁請的客。
今天,黃一梁難得的沒有聽?wèi)蚯恕?p> 反倒是泡了杯茶,自己哼哼著。
“怎奈他十面敵難以取勝。
且忍耐守陣地等候救兵。
無奈何飲瓊漿消愁解悶……”
這是京劇《霸王別姬》里面的一段。
而黃一梁居然一人分飾兩角,霸王虞姬,男腔女調(diào)切換自如,唱得也十分動聽。
完全不輸于真正唱戲的。
就連于良都懷疑這貨到底是不是富二代。
該不會真是戲曲演員吧?
“叮叮……”
門口風(fēng)鈴作響。
一位男客人推門而入,聽到回蕩在店里的唱戲聲,微微皺眉,然后徑直離去。
“……”
于良面無表情的看著。
這一幕,多么似曾相識啊。
沉默了片刻,終于放下手中的抹布。
“黃一梁,你能別唱了么?今天你已經(jīng)趕走了我三個客人了?!?p> “喂?這怎么能怪我?”
黃一梁大大咧咧的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吊在椅背。
“那是他們不懂欣賞,難道我唱得不好聽嗎?”
嗯……
還行吧。
可戲曲這種東西,喜歡的人,應(yīng)該會覺得聽起來很舒服,要是不喜歡的人,那只會覺得聒噪。
“可我這怎么做生意?”
于良皺了皺眉。
“哎呀,你看那些人,能給你創(chuàng)收多少嘛?最多幾百來塊錢,三個人加起來也才一兩千。誒,我一個人可就在你這兒買了八千的茶。你就不能對你的VIP客戶來點(diǎn)尊貴體驗(yàn)嗎?”
黃一梁反而振振有詞。
于良:“……”
這么說好像,沒有錯,但他總有種想把抹布扔到對方那種英俊且欠打的臉上。
“可你的生意我已經(jīng)做了,但他們的生意還沒有做。也就是說,我本來可以賺一萬多,而有你在這兒,我卻只能賺八千?!?p> 于良淡淡地說道。
“你作為VIP不應(yīng)該給我補(bǔ)上?”
“哇,老板,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淡泊名利,寧靜致遠(yuǎn)的謙謙君子,沒想到這么點(diǎn)蠅頭小利也跟我計較?你變了,不再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老板了。”
黃一梁滿臉悲痛,透著看破紅塵的心灰意冷。
“我本來就不是老板?!?p> 于良撣了撣抹布上的灰塵。
“誒!跟我來這套是不是?那你聽我唱戲,我還沒找你收錢呢!我唱戲可是按場次計算,一場票價三千,除開你沒做成生意那兩千,你還得倒給我一千呢!”
黃一梁一副潑皮無賴,耍橫到底的模樣。
“呵呵?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你讓我聽了個專場?”
于良輕笑著。
“客氣,客氣,我倆誰跟誰呢!”
黃一梁大氣的擺了擺手。
瞧他那二皮臉的模樣,直叫于良苦笑不得。
“不過,要是你再弄走我一個客人,那可就別怪我讓你走人了?!?p> 于良正色道。
“嗨!這怎么能怪我呢?是他們自己沒品位??!你看這《霸王別姬》里程蝶衣,段小樓,菊仙之間的糾葛多么纏綿悱惻!這些人還不聽?簡直是下里巴人!”
“……你說的那是電影《霸王別姬》吧?和京劇里的有關(guān)系?”
于良嘴角抽了抽。
“當(dāng)然??!要不是因?yàn)槟请娪?,我怎么可能喜歡上這段戲呢?哎,說起來,程蝶衣是真的慘?。∠矚g上師哥,結(jié)果不得好死。真是慘啊……”
黃一梁嘬了口茶,連連搖頭。
“慘么?那不是注定的結(jié)局么?”
于良淡淡地道。
他突然響起袁清曈在東郊公墓跟自己說的那番話。
羊,要想在狼群中活著,只有披上一層狼皮。
否則,結(jié)果只有一個,死。
“什么注定的結(jié)局啊,如果大家可以接受他和段小樓之間的感情,結(jié)果就不一樣??!”
“怪不了旁人,只能說他入戲太深,不成魔不成活?!?p> “喲,沒看出啊,老板,你對這些東西還是有點(diǎn)見解的。”
黃一梁意味深長地笑道。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問道:“老板,如果有一天,我變成程蝶衣那樣,這地方,我還能來么?”
“嗯?”
于良微微一愣。
“你真的……喜歡男人?”
黃一梁:“……”
“討厭~老板你怎么能說出來呢?”
他捏著嗓子,白眼一翻。
動作輕緩,神態(tài)嬌媚,渾身透著一股陰柔之美。
眼神流轉(zhuǎn),情意綿綿。
于良又是一愣。
“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p> “……靠!老娘,呸!老子不是說過只對女人感興趣嘛!你豬腦子啊!”
黃一梁瞬間恢復(fù)成少爺氣勢,恨恨罵道。
恍惚間竟有種雌雄難辨的感覺。
“那你說的變成什么樣子?”
“……老板,你相信異類的存在么?”
黃一梁低聲問道。
聲音中有種說不出的低落。
“相信。”
于良脫口而出。
說完之后,才意識到哪里有些不對勁。
他重新看向黃一梁。
應(yīng)該不是失格者吧……
他指的應(yīng)該只是很多無法被人理解的行為或者興趣,就比如唱戲。
“你這么肯定?”
黃一梁有些詫異。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嘛。”
于良聳了聳肩。
既然自己這種人都存在,其他的,不是也很好理解嗎?
“如果我變成了那種所謂的異類,你會害怕么?”
黃一梁又問道。
“為什么要害怕?大家都是人,不是么?或許只是有些和其他人不同,但這世上并沒有完全一樣的獨(dú)立個體。”
“所以……你還會讓我來喝茶?”
“是的?!?p> 于良答道。
他想了想,又接著說道。
“不過,得給錢?!?p> 黃一梁沒有答話。
忽然,他笑了。
“老板,如果你是個女人,我一定追你?!?p> “呵呵?!?p> 于良干笑著。
“可惜我不是?!?p> “沒關(guān)系啊,現(xiàn)在國外變性手術(shù)可發(fā)達(dá)了,要不我給你出錢,你去做?回來跟著我,保管讓你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
黃一梁擠眉弄眼,壞笑道。
“呵呵,沒興趣?!?p> 于良嘴角抽搐。
“走嘛,走嘛,我出錢呢!走,現(xiàn)在就幫你訂機(jī)票……”
就在兩人扯淡的時候。
門口的風(fēng)鈴再次作響。
一個清瘦的男人走了進(jìn)來。
面色憔悴蒼白。
于良看了看,覺得這身形好像在哪兒見過。
“老板,好久不見?!?p> 對方開口道。
這一句話,讓于良想起來了。
來者,是上次那位女裝大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