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南轅北轍

　　“常撼川你給我聽好，圣上的圣旨不日就會到達北境，豹營從此由我全權(quán)節(jié)制。我給你下的第一個命令，便是十五日后，你的一兵團駐扎在域匣川的入口處。過來，看地圖?！眲⒉恢持钢赶蛴蛳淮ǖ那鞍虢?。

　　“你把你的騎兵分成十隊，每兩個時辰向域匣川內(nèi)沖鋒一次，每次不要扎進去太深，最多挺進十里，切記速去速回?！?p>　　常撼川沉思了一會，小心翼翼道：“少帥，老常腦子笨，問題多，您別嫌我煩。這域匣川全長三十里，虎營大多陣亡在川尾，北夷人自然也都在川尾守尸。我領(lǐng)著一兵團在川口來回跑，怕是敵軍不會搭理我?！?p>　　劉不知問道：“三十里的域匣川，你走了十里，還剩這二十里路，豹營全速前進，多久可以通過？”

　　常撼川脫口而出道：“半個時辰，不會再多了。”

　　劉不知又問道：“如果你是其力克，此時在你面前有一支拍馬便至的敵方騎兵，一遍一遍有規(guī)律地做著不明所以的折返跑，你會作何反應(yīng)？”

　　常撼川回答干脆利落：“全軍在川尾扎好口袋，時刻警惕?！?p>　　劉不知滿意地點了點頭。

　　常撼川恍然大悟道：“少帥這是要讓我把其力克的精力全部牽扯到域匣川上，這樣您的行動就自由了。”

　　劉不知嚴肅道：“你先別管我要做什么。剛才的這些只是鋪墊，真正的重頭戲，是臘月十八的丑時，我要你親自率一兵團全員向域匣川發(fā)起真正的進攻，而且無論發(fā)生任何事，死戰(zhàn)不退！”

　　虎營慘敗的陰影還未消散，如今的域匣川在北境已經(jīng)成為了死亡的代名詞。

　　老百姓一句“再哭給你扔到域匣川”便能止小兒夜啼，足以可見這個地方在北境軍民內(nèi)心造成的恐懼。

　　然而沒有半點遲疑，一兵團眾將跪地領(lǐng)命，沒有一人多言。

　　劉不知起身，向眾將抱拳還禮道：“你們無愧于北境軍精銳之名。得勝之日，我劉不知與諸位將軍不醉不歸！”

　　“但為北境，萬死不辭！”

　　劉不知掀開帳簾，義無反顧地將自己淹沒在風(fēng)雪里，策馬向哈城的北境督撫府進發(fā)。

　　雪越下越大，風(fēng)夾雜著雪粒迅速翻滾，剎那間天地一片白茫茫的雪霧。

　　劉不知跋涉了四個時辰，直到星光也被遮掩得嚴嚴實實，劉不知終于再難看清前路。

　　他知道哈城應(yīng)該近在眼前，如今時間對于他來講就是生命，越早一點見到父親，他的籌劃就能越早一點實施。

　　因此，他一刻都不愿耽擱，低著頭頂風(fēng)冒雪前進。

　　又走了一個時辰，劉不知發(fā)現(xiàn)眼前居然有了馬蹄的印記，他抬起頭，前方兩人兩馬，也在風(fēng)雪里艱難跋涉。

　　劉不知看不清他們的裝束，無從辨別敵友，只能一邊警惕，一邊沉默前行。

　　突然，前方左邊馬上的那個人晃了晃，直挺挺從馬上跌落，右邊的人趕忙下馬探視。

　　只聽那男子大喊道：“雅若！雅若！你醒醒??！”

　　是北夷人！

　　劉不知下馬，一手拽著韁繩，另一只手抽出了承影劍。

　　那個男子覺察到了身后的異樣，瞬間拔出腰間佩劍，轉(zhuǎn)身劍指劉不知。

　　風(fēng)雪太大，劉不知看不清那男子的樣貌。

　　男子見劉不知手上“沒有”兵器，大喊道：“你走吧，我不和手無寸鐵的人動手?！?p>　　他們二人相距不遠，可因為風(fēng)雪聲太大，要想讓對方聽見自己的聲音唯有扯著脖子喊。

　　劉不知怒吼道：“少在那假惺惺！北夷人殺手無寸鐵的百姓還少嗎？”

　　說罷又向前走了一步。

　　“開化需要時間，你們?nèi)A國人也不是天生文明！”

　　劉不知知道這男子意指何處。

　　曾經(jīng)的北境軍和北夷軍計算軍功的方式毫無二致，都是以無差別身份的首級數(shù)量進行計算。

　　而且那時的北方戰(zhàn)場，北境軍占了絕對的上風(fēng)。當時北境軍第三任督撫，也是劉不知的先人劉起，有著殺降的不良嗜好。

　　公平的說，論野蠻，當時的北境軍有過之無不及。

　　劉不知一時語噻，腦海里正組織語言準備反擊，卻看那人已經(jīng)長劍入鞘，將身上的棉衣脫下裹在另一人的身上。

　　劉不知殺意索然，也收了承影劍，走到了北夷人的身邊。

　　離近了，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昏厥的北夷人，竟然是一個女子。

　　劉不知問道：“她是你妻子？”

　　那人抬起頭，是一個極清秀的少年，高聳的鼻梁，兩道劍眉入鬢，一雙鷹眼桀驁而銳利。

　　“是?！?p>　　劉不知恨聲道：“唉，真是丟人，北境軍真是要把人丟到家了！你們兩口子大搖大擺地都要摸到哈城城墻了，這一路居然暢行無阻，悲哀！真他娘的悲哀！”

　　男子嘆息道：“已經(jīng)摸到了。若不是這樣的天氣，我們夫婦倆也走不了這樣遠?！?p>　　劉不知警覺道：“你們來此地所為何事？”

　　男子將妻子緊緊抱在懷里，深情道：“小的時候，我們隨各自的父親來哈城談生意。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雅若，用你們?nèi)A國人的話講，一見鐘情，自此愛慕難舍。分開時，我在哈城的一塊墻磚上，用匕首刻下了一句誓言。后來我們成婚了，雅若一直想再來看看那塊墻磚，可惜兩國交戰(zhàn)頻繁，實在找不到機會。如今她身患重病，時日已經(jīng)不多，趁她還能騎馬，我想滿足她這個愿望?！?p>　　劉不知內(nèi)心一陣感慨，他問道：“那塊城磚可找到了嗎？”

　　男子搖了搖頭：“這么多年過去了，城墻修修補補，許是被換掉了。不過我記得原來的位置，趁夫人在不遠處等著，我在那塊城磚上刻下了新的字便走了?！?p>　　劉不知不好再問那么細致，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酒袋，因為一直貼身，里面的酒還是溫?zé)岬摹?p>　　“你要是信得過我這個華國人，就喂你夫人喝一口，酒能暖身子，或許能讓你們撐回北夷?！?p>　　男子不多言，擰開酒塞掰開女子的口將酒倒了一點進去，連續(xù)幾次。

　　過了一會，女子劇烈地咳嗽，緩緩睜開了眼睛。

　　劉不知將身上的棉衣解開扔到北夷人身邊，朗聲道：“我離得近，這玩意你留著趕路吧。告辭！”

　　說罷牽馬繼續(xù)向前走去。

　　男子問：“離得近？你要去哪兒？”

　　劉不知大聲回道：“哈城?！?p>　　男子沉聲道：“你走的方向，是寒佳城?！?p>　　劉不知一愣，心里暗罵：完了，南轅北轍！究竟走錯了多久，自己在哪兒，他一概不知。

　　遠方，雪霧中亮起大片的火光，一眾騎兵正喊著什么向劉不知的方向跑來。

　　那聲音越來越近，距離五十步時，劉不知聽清了他們的呼喚。

　　“元帥！”

　　劉不知面如死灰。

　　其力克笑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