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止行一掃在外面的嬉皮笑臉,整個人變得警惕。他關(guān)上雅間的門,走到窗邊側(cè)身往外看。
張?zhí)烀鞅凰呐e動搞得有些緊張,不由得坐到了桌邊,正要問問他出了什么狀況,趙止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一時間,雅間里安靜得只有他們二人的呼吸聲。過了約有半刻鐘,趙止行才慢慢從窗邊挪開,坐到張?zhí)烀鲗γ妗?p> “你被跟蹤了?!?p> 趙止行說的很輕松,張?zhí)烀鲄s覺得頭皮一麻,她沉默了一會,抬眼看向趙止行:“齊王府的人?”
“不是?!壁w止行搖了搖頭,有些遲疑:“好像是……鶯歌坊的伙計?!?p> “鶯歌坊?”張?zhí)烀鞒粤艘惑@。
趙止行見她如此反應(yīng),戲謔地笑道:“知道你閑不住,可沒想到你竟能跑去鶯歌坊惹事。你該不會打了人家鶯歌坊的美人兒,然后被盯上了吧?”
張?zhí)烀鳑]有說話,她在心里迅速思索著。鶯歌坊的人為什么要跟蹤她,她只和李元湛去過那一次,雖然那次她要求紅燕幫她找哥哥,但第二日她連資料都沒來得及送到鶯歌坊就出事了。難道……她出事后,鶯歌坊還在執(zhí)行她的命令?不,不會的,他們連畫像都沒有,怎么可能幫她找人,況且召兵令已經(jīng)不在她手里了??沙苏俦畹氖?,她和鶯歌坊再無關(guān)系了,這個時候鶯歌坊的人跟蹤她,實在奇怪。
“哎哎,別擔(dān)心呀。我們醉仙樓和鶯歌坊是有合作的,你若真惹了什么事,我去替你擺平,大不了我就送他們一年的免費茶點?!壁w止行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道。
張?zhí)烀飨肓讼?,站起來走到門口:“就現(xiàn)在吧?!?p> 趙止行有些迷茫:“什么現(xiàn)在?”
“現(xiàn)在就去給鶯歌坊送茶點?!睆?zhí)烀鬓D(zhuǎn)過身,笑容清淡柔和。
一個時辰后,趙止行扛著一個巨大的食盒站在了鶯歌坊門前,累的他氣喘吁吁。天已經(jīng)快黑了,趙止行的心里滿滿都是他的燈輪,他原本打算站在燈輪底下,好好和京城的人民群眾炫耀一番的。托張?zhí)烀鞯母?,他今年算是?dāng)了一回低調(diào)的謙謙公子。畢竟比起炫耀他的豪華燈輪,還是小祖宗的事重要些。
鶯歌坊今日也掛了一大堆紅橙黃綠的花燈,每只花燈上都印著鶯鳥的圖案。張?zhí)烀骺粗切┗艋秀绷艘幌?,旋即跟在趙止行身后進了鶯歌坊。鶯歌坊的姑娘們一看到趙止行,就像是看到了一大桌的美味,個個都興奮地不得了。片刻時間,趙止行就被圍住了,鶯歌坊里一片歡騰,趙止行被擠得有些驚恐,不停地喊張?zhí)烀鳌?p> 張?zhí)烀鲄s好像沒聽見,此刻,她正和樓梯上的紅燕四目相對,兩個人都安靜地站在那里,仿佛同時從周圍的喧鬧中脫離了出來。對望了一會,紅燕垂下眼眸,唇邊勾起一抹媚笑,她輕抬手腕,沖著張?zhí)烀髯隽藗€請的手勢。
張?zhí)烀髌沉伺硕牙锏内w止行一眼,快步上了樓。看來趙止行被圍住,是在紅燕安排之內(nèi)的。
還是那間雅室,還是一樣的席位,只是這次,張?zhí)烀魃磉吷倭艘粋€人。
“世事變化,真是難以預(yù)料呢?!奔t燕含笑摸了摸手邊的琵琶:“誰能想到,我們竟隔了這么久才再次見面。而你,也不再是我的主子了?!?p> “上元佳節(jié),將我引到這來,不會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吧?!睆?zhí)烀鞯灰恍?,拿起面前的茶杯,輕啜了一口。“說吧,有什么要緊事?”
“于我而言,可不是什么要緊事?!奔t燕輕輕嘆了口氣,眉頭微皺,那樣子看起來分外妖嬈:“不過就是盡盡我的職責(zé),完成主子的任務(wù)罷了。你雖已不是我的主子,但你拿著召兵令下的命令,我們可不敢懈怠呢?!?p> 張?zhí)烀饕惑@,猛地坐直了身子:“你是說,我當(dāng)時的要求還有效?那你今日尋我過來,可是我哥哥有了消息?”
紅燕抱起琵琶,纖細的玉手一撥,一串樂聲響徹雅室,比張?zhí)烀魃洗温牭降母釉幃?。在這詭異的樂聲中,張?zhí)烀髀牭搅溯p微的咔嚓聲,她回過頭,就見身后的置物架隨著樂聲向兩側(cè)分開,一個暗門漸漸出現(xiàn)在置物架后面。
“朱二,請張公子過來吧?!奔t燕羊脂玉似的下巴微微上揚,紅唇輕啟,優(yōu)雅地對著暗門喚道。
張?zhí)烀骷拥夭铧c跳起來,她死死盯著暗門的方向,整個身子都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
暗門后面響起腳步聲,時間過得好慢,真的好慢,腳步聲之間的每個間隔,張?zhí)烀鞫加X得仿佛有一個時辰那么長。
終于,兩個人影漸漸清晰,步出了暗門。待看清了二人,張?zhí)烀鲄s突然愣在了原地。
兩張……陌生的面孔。
然而,只過了片刻,張?zhí)烀骶蜎_到了其中一個人面前,緊緊地抱住了那人。
那就是哥哥,是哥哥沒錯。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她說不上來是高興還是悲痛,只覺得心里酸酸澀澀。那感覺就像是一個摔倒的小孩子,突然看到了娘親張開懷抱,終于,她也可以委屈一回了。
紅燕似是沒想到張?zhí)烀鲿@么快做出反應(yīng),她從金絲坐墊上站起身,眼睛里難得閃過一絲哀傷:“我們的人找到他時,他已經(jīng)流落到了豐州。面部至頸部大面積燒傷,難以辨認,好在他是我們的第一任主子,很多府兵甚至記得他的習(xí)慣性動作。他過去救了那些將死之人,如今,那些人硬是靠著背影和走路姿勢把他認了出來。只是,發(fā)現(xiàn)他時,他的嗓子已經(jīng)嚴重損毀,并且精神恍惚,神志不清。為了將他安全帶回京城,豐州的府兵給他易了容,遮去了原先的燒傷痕跡。你能這么短時間內(nèi)認出他,也是實屬難得。”
張?zhí)烀髀牭眯睦镆怀橐怀榈赝?,她呆呆地抬頭去看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這個人是她英勇的哥哥啊,是威武颯爽的少將軍,怎么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有些氣惱地搖晃著這個人,可他沒有絲毫反應(yīng)。
她真的很生氣,比及笄那日,沒有收到哥哥的禮物還生氣,氣得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咕溜溜地往下掉。
“哥哥,哥哥你看看我,我是天明?!彼滩蛔∮檬秩ヅ拇蜓矍暗娜?,就像她以前和他鬧別扭時那樣?!澳阍俨焕砦?,我真的要生氣了。一輩子……一輩子都哄不好的那種……”
說著說著,她終于大哭起來,為什么要幫皇帝打仗?她的腦子里突然冒出奇奇怪怪的想法,為什么拼了命的幫皇帝守這江山,到頭來還要被處處懷疑。懷疑他們不忠,懷疑召兵令是要謀逆,懷疑他們狼子野心……他們用家破人亡換來的,就只是令人寒心的懷疑。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