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槽……”梁華坐上駕駛席,看著黑洞洞的橋面裂縫,用氣聲感嘆了一句。
“快點,沒事兒的?!币筇掖髣Σ暹M地里一半,然后把鋼索繞在劍上和手臂上,做好了承受拉力的準備,“你就往前開,我從這邊拉著。”
梁華點了點頭,輕踩油門車輛開始往前,毒刺的大直徑輪胎逐漸越過了中心點,然后整個車身開始向前傾斜?!芭P槽?”梁華雙眼圓睜,發(fā)出一聲尾音上揚的感嘆。
但是殷桃猛地向前拉毒刺,讓它往前挪動了十幾公分,使得前輪能夠接觸到另一側(cè)橋面,止住了向下掉落的勢頭。
“臥槽!”梁華點了點頭,發(fā)出一聲贊嘆,繼續(xù)給油,讓毒刺前進。
但是就在毒刺的前輪中間位置剛剛壓上橋面的同時,他聽到背后傳來一陣斷裂的聲音,失修的橋面經(jīng)不住壓力開始坍塌。
“加速!”殷桃大喊著。
“臥槽臥槽臥槽!”梁華緊張地踩油門,毒刺的引擎轟鳴著,后輪瘋狂空轉(zhuǎn),但是還好是個四驅(qū)車,在殷桃的幫助下硬是爬上了殷桃這一側(cè)的橋面。
“繼續(xù)往前開!”殷桃喊道,梁華毫不猶豫地繼續(xù)加速,橋面就在他背后片片破碎開來,毒刺高速旋轉(zhuǎn)的后輪與地面摩擦發(fā)出一陣尖利的嘯聲,然后開始快速前進。殷桃試圖拔出劍跳上車,但是卻卡了一下,還好兩個人已經(jīng)很有默契了,梁華并沒有停下來管殷桃,而是繼續(xù)向前開了二十多米才停車,再回頭時,橋面中間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差不多十米的裂縫。梁華開動了絞盤,把被鋼索吊在空中的殷桃拉了上來。
“走吧?!币筇一仡^看了一眼坍塌的橋面,點了點頭跳上了車。
“就這了?”梁華睜大眼睛盯著她,“沒什么別的想說了?”
“哦,沒事兒,我們往下游開,行尸河到了下游會變得吃水很淺,我們再涉水過河回去就行了?!?p> “不是這個,我是說,我都快嚇尿了,你是不是應(yīng)該留下一個‘干得不錯’之類的評價???這樣可以更好的維持團隊士氣。”梁華邊啟動車子邊打趣道。
“哦,那不要尿在座位上,清理起來很麻煩的?!?p> “不對,不是這個,這是一種修辭手法……”
“哈哈哈哈哈我知道!”
兩個人調(diào)笑了幾句,迅速回歸了沉默,因為從現(xiàn)在開始,兩個人正式進入了連殷桃也不了解情況的區(qū)域。河流的這一側(cè),植被茂密,而且山勢復(fù)雜,路面的情況不如河對岸,曲折更多,而且道路更窄了。梁華想要開的慢一點,但是殷桃不讓,因為速度快不容易被潛伏的行尸撲上來,相對更安全一些,而且殷桃一只手受傷,也不太方便開手動擋的車。
所以毒刺在盤山道上飛快速降,梁華不得不集中全副注意力,完全沒時間跟殷桃接著扯淡了。
很快梁華就不記得拐了多少個急轉(zhuǎn)彎了,右小腿反復(fù)在剎車和油門之間切換也變得有些酸脹,但是眼下畢竟是在執(zhí)行戰(zhàn)斗任務(wù),可不是抱怨這一點點難受的時候。
梁華在心里努力回憶著大海市的地形,他平時的生活狀態(tài)就是市中心和機場兩地跑,很少到大海市郊區(qū)來,對城南有一條小河之類的事情并不是特別清楚,至于這條河最后會匯進城西的鹿河,他就比較了解了,畢竟是本地重要地標,鹿河兩側(cè)是大海市的老城區(qū),河?xùn)|邊這一邊是新區(qū)。鹿河向北入海中,所以大海市才以此命名。
倒是城東南的工業(yè)園他略有耳聞,他以前是做文化產(chǎn)業(yè)的,跟重工業(yè)離得很遠,雖然有過一兩次去工業(yè)園區(qū)拜訪投資人的經(jīng)歷,但都是走環(huán)城高速去的,還從來沒有鉆過這條山路。
想到這里,他不禁心里有些凄然,人類怎么會混到今天這步田地,開上一百公里車就進入了未知的區(qū)域,連探索的力量都沒有,別說上網(wǎng)查一下衛(wèi)星地圖了,連找去過的人打聽一下情況的機會都沒有,梁華要是向殷桃他們解釋說自己之前每年要坐飛機跑幾萬公里,不知他們會作何感想。
但是眼下可不是琢磨這些事情的時候,殷桃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拐過一個山口,裝滿了行尸的水庫又重新出現(xiàn)在他們視野里。兩個人根本來不及觀察那么遠的情況,因為剛拐過山口,就有五六個人型生物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野里。梁華本能的就像踩油門高速通過,但是等到他看清楚站在自己車前的生物的時候,還是踩剎車停了下來。
那是一個人類。
一個男性,絡(luò)腮胡子,但是顯然還是經(jīng)過修剪的,看起來三十出頭,穿著一身微微泛黃的粗布衣服,手臂、脖子、心口等關(guān)鍵部位用鐵甲保護著,手里拿著一根兩米左右的長棍,棍頂端有一個分三股的尖頭,梁華楞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某種武器。隨即他就想到這武器應(yīng)該很適合對付行尸,因為可以在傷害對方的同時不讓對方接近。
當(dāng)然,這武器跟手槍就沒法比了。梁華又看到其他幾個人,發(fā)現(xiàn)他們也都是類似的裝備,這是一支有組織的武裝力量,他得出了結(jié)論。
“你們是什么人?”擋住車的那個家伙似乎沒有意識到梁華剛才要是加一腳油就從他臉上碾過去了,仍然站在車前面,盯著他們問道。
“我們是從河對岸來的?!睂Ψ降膯栴}問的毫無意義,因為沒有任何參考系,也不知道該怎么介紹自己。人其實都是依賴客觀標準來介紹自己的,比如說介紹自己是大澤人,介紹自己是北方人,介紹自己是哪個公司什么街道的,總之得有個標準才行。按照對方的裝束,梁華在心里不無惡意的猜測自己可能應(yīng)該介紹自己是制片人,反正效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增加更多疑惑。
“你們的古代機械,受過祝福嗎?”但是第二個問題就讓他感到更加疑惑了。古代機械,指的應(yīng)該就是梁華他們的車吧,受過祝福是什么意思?類似開光儀式嘛?下生產(chǎn)線的時候找?guī)讉€神職人員彈一彈圣水?梁華不太確定對方問這個問題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在這么一個尷尬的局面下,梁華可能會隨口說受過祝福,然后看對方怎么說套出更多的情報,但是眼下這個局面,他覺得還是照實說承擔(dān)的風(fēng)險小一點。他猜測對方可能是個宗教,大凡宗教,性質(zhì)都差不多,他要是吹牛說自己的車受過祝福,雙方一對發(fā)現(xiàn)儀式對不上,就很容易產(chǎn)生敵意,極端一點的宗教可能糞叉就沖著他這個異教徒臉上招呼來了。但是說自己沒有就不一樣了,宗教都傾向于拉人入伙,一看這有兩個不了解行情的迷途羔羊,大概率會裝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給他們介紹情況。
“沒有,我們不懂你們說的祝福是什么意思?!绷喝A睜大眼睛,露出一副無辜的表情交涉到。
對面立刻傳來一陣嗡嗡的議論聲,之前負責(zé)交涉的那個人跟身邊的人小聲交頭接耳了幾句然后笑著對梁華說道:“沒關(guān)系我的兄弟,一定是大地的偉力讓我們能夠在這里相遇,我們會幫你們……”
“不要再接近了!”這個時候,殷桃突然斷喝了一聲,梁華聽到她說話才抬頭一看,不由心里一驚,除了剛才的五六個人,竟然又從叢林中鉆出十幾個手持粗陋冷兵器的人來,而且這幫人雖然裝備簡陋,卻訓(xùn)練有素,趁著那個交涉的人跟梁華對話,不動聲色地向兩邊閃開,已經(jīng)隱隱對他們有了包圍之勢。
“我們沒有惡意,沒受過祝福的古代機器很危險,你們還是……”對方嘴上說的親切,但是腳下還是在緩緩地前進。
“我說了停下!”殷桃掏出了手槍站了起來,對著周圍的長矛手們喊道,然而對方一個字兒都不再多說,所有人都朝著毒刺沖來。
不用殷桃多說,梁華一腳油門開始前進,殷桃瞄準了正前方擋路的一個士兵,可是梁華心里卻突然一跳,萬一這些人真的只是想要“祝福他們的機器”呢?眼下黑黢黢的雙方無法建立互信才把局面搞得這么僵,要是他們這次打死了人,雙方就結(jié)了梁子,事后想要再挽回這個關(guān)系就難了。所以他大喊了一聲:“打腿!”
殷桃真的聽了他的,把槍口向下挪了一寸,一槍打在那個“民兵(梁華找不到其他更合宜的稱呼)”腿上,只可惜效果卻跟梁華想的不太一樣,手槍不是應(yīng)該只在他的大腿上留下一個小洞嗎?怎么會把整條腿打的不翼而飛呢?然而大口徑手槍的威力就是這么驚人。
那個倒霉的家伙倒地捂住傷口,鮮血向外狂噴,毒刺從他身邊絕塵而去。
“你說得對,打爆他的頭其他人會繼續(xù)追擊我們,留下一個狀況凄慘的傷員能拖慢對方的行動,還能施加心理壓力。”車開遠了一點后,殷桃嘖嘖稱贊道,“果然我與行尸戰(zhàn)斗太多,心理層面的事情考慮的就少了,你提醒的好?!?p> “我……哈哈,好吧。”梁華干笑了兩聲岔開了話題,“現(xiàn)在怎么辦?”
“當(dāng)然是趕緊離開了,這些人在這里總不會是專門為了截擊我們的,而且你看看他們手頭的武器,有理由相信他們是在用某些辦法控制行尸的數(shù)量?!币筇乙贿呏匮b子彈一邊分析道,她的左手越來越疼,已經(jīng)明顯腫了起來,“憑他們手里的裝備,估計那些能跳的家伙來了他們就死定了,除非他們?nèi)藬?shù)很多?!?p> “他們會不會追過來?”
“靠兩條腿嘛?”殷桃對此倒不是特別在意,“那還挺厲害的。”
“不,他們剛才不是說了嗎,他們問的是機器有沒有被祝福,說明他們對這些機器并不陌生,只是說機器需要祝福,如果他們有……”
梁華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到了讓他目瞪口呆的一幕,從正前方近千米外的山坡上,一個拖著明亮尾焰的物體騰空而起,在達到最高點以后劃了一個弧線向他們飛來。直到這個時候梁華才意識這應(yīng)該是某種極為精確的投射武器,他大喊著“小心!”猛打了一把方向,毒刺向左邊猛地一沉,然后朝著右側(cè)拐去,然而那個飛火流星就落在離他們兩三米的地方,一個巨大的震蕩波將本來就失穩(wěn)的毒刺掀翻了,這次殷桃自己跳離了車,沒有管梁華。等到狀況穩(wěn)定下來以后,梁華發(fā)現(xiàn)他大頭朝下坐在座位里,毒刺的駕駛艙保護的比較好,只要不是自己作死一般的翻車還是能保住駕駛員的。
而至于殷桃為什么沒有管他,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朝他們飛射而來的東西并不是一枚火箭彈,梁華定睛一看,那竟然是一個兩米多高的金屬人型,在他冬眠的時候,這種裝備還處在實驗階段,梁華只是在一些坊間傳聞里看過實驗視頻。那是一套裝有跳躍推進引擎的動力裝甲,梁華不知道對方的型號,但是卻認得那動力裝甲右肩上黑洞洞的炮口,那是一門三十毫米全自動榴彈發(fā)射器,能夠以每秒鐘三枚的射速發(fā)射可編程榴彈,炸的他們兩個軟目標媽都不認識。更不要說對方手里還握著一把二十毫米口徑的反戰(zhàn)車自動步槍(炮)了。
“等等!有話好商量!我們只是不了解情況想要自衛(wèi),我們有醫(yī)療艙,可以治療你們受傷的同伴!”梁華顧不上從車里爬出來,對著動力裝甲大聲喊道,殷桃此時已經(jīng)將巨劍的起手式擺好了,聽到梁華的喊聲,沒有立刻暴起劈上去。梁華好奇了一瞬間電鋸劍和動力裝甲之間的矛盾關(guān)系,但是他并不急于知道答案。
“你們駕駛的車輛沒有經(jīng)過祝福,沒有經(jīng)過祝福的古代機器不可靠,會背叛你們的?!毖b甲里的人用喇叭說道,那聲音嚴重的失真,扭曲,帶著強烈的金屬質(zhì)感,梁華猜測可能是故意的,這樣就可以掩蓋聲音中的感情成分,“還有你的外骨骼,想必也沒有祝福吧?”
梁華趁著他說話的時候,狼狽地從車中鉆了出來,對方的肩部有兩個亮度很高的探照燈,他適應(yīng)了一會兒才看清楚對方的細節(jié)。他一瞬間就明白了對方說的祝福是什么意思,只見那套動力裝甲被精心地刷成了純白色,每一塊甲片的邊緣部分一直寬度都被涂上了金色。白色的底上,畫滿了精美的裝飾畫和扭曲的藝術(shù)字銘文,在肩甲和脛甲上,還有一些金屬制的印章被直接焊在裝甲上,下面懸掛著金絲綬帶,盔甲的頭盔頂端,還有精美的頭冠結(jié)構(gòu)裝飾。
“有點帥啊?!绷喝A小聲贊嘆道,他幾乎立刻腦補出了對方的意思,盔甲上面這些精美的花紋,(至少在對方看來)肯定不是裝飾,而是有實際功能的,對費這么大勁改造這盔甲的人來說,那些裝飾畫和銘文肯定是類似法陣、符文、真言之類的東西,這也就不奇怪為什么剛才那幾個人為什么看到梁華他們開著車就先問受過祝福了沒有,這設(shè)計風(fēng)格真的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我叫梁華,來自大海市,這位是殷桃,我是她的發(fā)言人?!绷喝A眼珠一轉(zhuǎn),總之先跟這家伙交涉試試吧。
“我叫灰風(fēng),是教廷的圣武士,七十七號。請你們放下武器吧,跟我回去吧。你們的古代機器需要祝福,你們自己也沾染了未祝福的古代機器的邪能,需要凈化。”灰風(fēng)不疾不徐地說道。
正所謂同行是冤家,梁華身為一個制片人一樣是研究影響人心的,他心里輕笑了幾聲,這幫人似模似樣的搞了個宗教啊,還挺像那么回事的,而且他心里幾乎能猜到對方的教義核心就是古代機器不可靠,必須要經(jīng)過祝福才能使用。他立刻充滿惡意的猜測道,這幫人顯然是通過這種借口在民間搜羅尚有價值的古代機器。當(dāng)然,心里這么想,眼下面對兩個黑洞洞的炮口還是要收斂一點:“天吶!原來是這樣!請恕我們這些遠方的人無知?;绎L(fēng),我需要解釋一下我們的情況,在我們來的地方現(xiàn)在正在受到行尸——我不知道你們怎么稱呼那些家伙——的威脅,我們必須要回去報信才行,不然就會有很多人死亡?!?p> “腐化者,你們口中的那些行尸,正是被遠古機器污染以后產(chǎn)生的?!被绎L(fēng)說道,“而你們也在使用沒有受過祝福的遠古機器,早晚會與他們下場一樣的。要求你們接受凈化是為了你們好?!?p> “這不行灰風(fēng),我們不能跟你走,我們得回去報信,還有兩千多人等著我們?nèi)ゾ??!绷喝A搖了搖頭說。
“那就是談判失敗了。我不能允許沒經(jīng)過祝福的古代機器穿越教區(qū)?!被绎L(fēng)抬起了手中的步槍,那槍的子彈足夠打穿二十個梁華的腦袋。
“等等,灰風(fēng)!可能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绷喝A急呼道,手掌隱晦地壓了一下殷桃的手臂,“你剛才說你是個圣武士?你成為一個圣武士一定很不容易吧?你能給我們講講你們的情況嗎?我們現(xiàn)在兵戎相見,是因為無法建立起互信來,如果你給我們講清楚了,說不定我們就能建立起信任來了不是嗎?這樣我們說不定可以找到一個辦法滿足雙方的需求,人類被機器背叛以來,損失慘重,更應(yīng)該互相團結(jié),你說是嗎?反正你現(xiàn)在在裝備上占有絕對優(yōu)勢,就算交涉失敗,最多就是讓我們倆死個明白,對你沒有任何損失?!?p> 灰風(fēng)的眼睛藏在紅色的護目鏡后面,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無從猜測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