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混戰(zhàn)漸漸平息,平民的哭嚎卻四處響起。在東門一處墻角根,一隊十幾名官兵仍在負隅頑抗,正是被下令不準(zhǔn)放冷箭的黃嵩所部。
橫七豎八的尸體堆在一片空地上,隔開了薛軍和官兵。層層疊疊的薛軍士卒雖然裹足不前,但是依仗人數(shù)的優(yōu)勢,還是逐漸試探著向前推進。只見這十幾名官兵個個身負輕傷,雖然勉強站立,但是久戰(zhàn)脫力,顯然已不能久支。
其中被簇擁著的黃嵩更是因為用力過度,雙手已經(jīng)不能緊握刀槍而微微發(fā)顫。為了不讓士卒們看出來,他將刀頭倒插在地下,當(dāng)作拄棍。
眼見得這些殘兵敗將已是強弩之末,薛軍士兵蠢蠢欲動,人人都想拿那一百兩賞銀。
此時,薛敬之已帶兵攻克城內(nèi)各地,回轉(zhuǎn)到東門,見黃嵩仍未被拿下,不由得暗嘆其忠義,惜才之心更盛。
他按耐住了想要再發(fā)動一次沖擊的薛軍士兵,緩緩走到黃嵩一眾面前,卸去武器,道:“城內(nèi)已全部被我軍所克,再施刀兵,徒傷性命,不如降了吧?!?p> 一名頂在最前面的官兵咽了咽口水,又回頭看了一下黃嵩,只見他背靠城墻,雙手拄刀,面無表情地看著薛敬之,自己也只好繼續(xù)按兵不動。
“事到如今,你還要堅持什么呢?”薛敬之表情似乎很迷茫。
“呸!我黃氏一門忠義,絕不降賊!多說無益,要戰(zhàn)便戰(zhàn)。”黃嵩正色道。
“賊?何為賊?”薛敬之見黃嵩并不上前廝殺,心中已知其有降意。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竊國大盜算不算賊?這世上有比竊國為己者更大的賊嗎?”這些話從薛敬之輕描淡寫地說出,仿佛天經(jīng)地義一般。但是對面官兵聽到,卻都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爾等裹挾百姓,縱兵劫掠。又在豫章九江屠城,生靈涂炭。難道不是賊嗎!”黃嵩恨恨地道。
“裹挾百姓?天可憐見,我軍不過數(shù)萬,除了禁軍之外,持槍披甲者更是不過數(shù)千。你見過數(shù)萬軍裹挾數(shù)十萬百姓的嗎?”薛敬之冷笑道,“剛才攻城你也看到了,我軍也是傾巢而出。激戰(zhàn)之下,數(shù)十萬百姓為何不逃?”
見黃嵩一時語塞,薛敬之更進一步,道:“因為民心在我?!闭f著,指了指自己的心窩。
“暴徐無道,皇帝荒淫。每隔兩三年就從民間征選美女,民間被鬧得雞犬不寧。首相貪財,地方官員敲骨吸髓盤剝百姓。對外戰(zhàn)爭年年失利,對內(nèi)橫征暴斂民不聊生。這就是為什么我們能一呼百應(yīng)的原因?!毖粗馈?p> “你們捫心自問,我說的可是真的?”說完,薛敬之哈哈大笑道:“黃將軍,鄙人看你文能用計武能對敵,食君之祿,盡忠職守。算的上是忠義之士,心中起了愛才之心。所以才吩咐手下不放冷箭,否則你焉能活到現(xiàn)在?!?p> 黃嵩眼皮不易察覺的跳了一下,心內(nèi)暗自糾結(jié)不已,但嘴上仍是不松口。對峙片刻,黃嵩只是沉默不語。
薛敬之見事已成了八九分,又對剩余的十幾名官兵言道:“諸位力戰(zhàn)至此,上不負天子,下不負百姓,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愿降者,我薛敬之定有重用。”說著,口氣突轉(zhuǎn)嚴厲,“還不快棄械投降!”
那十?dāng)?shù)名官兵被薛敬之的氣勢所震懾,紛紛扔下手中的刀槍,連滾帶爬的跑到了薛敬之身后。霎那間,墻根處就只剩下了黃嵩一人。
見事已不可為,黃嵩仰面朝天,雙眼之中流下兩行熱淚。薛敬之冷道:“黃將軍。學(xué)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未必我家就不是下一個帝王家,將軍留下這有為之身,也可為天下百姓造福。沒什么可遺憾的。”
黃嵩無奈的點了點頭,扔掉手中的長刀,向前數(shù)步,向薛敬之跪倒在地,道:“嵩昨日無禮,今日又殺傷將軍手下數(shù)百人。還望將軍不計前嫌,使嵩效犬馬之勞?!?p> 薛敬之連忙上前扶起他,臉上笑的合不攏嘴:“黃將軍言重了。彼時各為其主罷了,今后還望將軍多多出力才是啊。哈哈。”
在城墻上巡視的薛志雄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撫須微笑。正得意間,只見譚格怒氣沖沖,帶著十幾名禁軍甲士推開薛軍士兵,沖上城頭來。
“薛志雄!曹帥到底是誰殺的!”譚格強按怒火道?!拔覄偛抛屑毧戳丝床軒浀氖怼P母C,雙手,頭頸,都有致命傷。這不是正常交戰(zhàn)里敵人能下手到的地方?!?p> “譚將軍休要動怒。曹帥當(dāng)時先我一步入城,正和官兵說話。突然之間,官兵就暴起發(fā)難?;鞈?zhàn)之中,誰也顧不上誰啊。”薛志雄眼珠滴溜一轉(zhuǎn),面不改色地說道,“再說小侄敬之,比曹帥更近一步?;鞈?zhàn)里也是被官兵團團圍住,險些喪命啊。”
“哼,你說得好聽。當(dāng)初提議招降官兵的可是你,入城和官兵商議的也是你侄子。是不是你暗中串通官兵,設(shè)好了局來暗害曹帥!”譚格雖然體型不高,但說話中氣十足,幾句話說得薛志雄雙耳嗡嗡作響,
“譚將軍多慮了吧。這里誰不知道咱們起兵是以曹帥為主。一兩萬禁軍全靠曹帥帶頭才能所向披靡。軍事上一旦不利,我等就是一根藤上的螞蚱,飛不了你也走不了我。我干什么要坑害我自己呢?”薛志雄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
“哼??扇缃?,咱們禁軍為了救曹帥,傷亡慘重!僅是攻下城門就傷亡數(shù)千人。如今粗粗點校,能戰(zhàn)者已不足萬人。你這分明就是借刀殺人!”譚格說著,手按刀柄,臉上怒氣更盛。手下禁軍也紛紛準(zhǔn)備發(fā)難。
“將軍實在誤會了。禁軍兄弟們和曹帥那是生死兄弟的關(guān)系,為了救曹帥,我們民軍也是出了死力的。傷亡何止過萬啊?!毖χ拘壑噶酥副榈氐氖w,悲痛欲絕。
“今日官兵突然發(fā)難,非是小侄暗中串通,實在是城中有人獻計,說是暗設(shè)鐵板可伏殺曹帥,那太守又是個軟耳朵,這才臨陣反悔。將軍你看,城中官兵頑抗的居少,投降的足足有上千人呢。這些降兵就統(tǒng)統(tǒng)撥給將軍麾下,補充損失如何?”薛志雄拉著譚格,指著東門黃嵩等投降的官兵,一副親切的模樣。
“哼,這些地方雜牌我可看不上,你還是自己留著吧。那獻計害死曹帥的是誰?我要把他碎尸萬段,祭奠曹帥!”譚格咬牙切齒,怒意難平。
“此人乃是西門校尉白華。已被我敬之侄兒生擒住,只可惜下手重了些,被擊暈后昏迷至今?!毖χ拘蹞u了搖頭,可惜地說道。
“哼,空口無憑,叫我如何信你!”譚格又怒道。
“城中官兵皆可作證。東門校尉黃嵩和他乃是至交,昨日晚上,白華自以為得計,親口和黃嵩炫耀來著。東門的守城官兵都聽見了?!毖χ拘叟呐男馗疽庾约航^不會說謊。
“為曹帥祭奠重要,可祭奠后,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毖χ拘塾沂帚^上譚格的肩膀,低聲說道。
見譚格表情茫然,薛志雄嘿嘿一笑,低聲道:“自古道,名不正則言不順。咱們?yōu)槊裾埫?,起兵至今。一直奉曹將軍為帥,自號天命軍??扇缃癫軒浺讶?,軍中再無帥才。不如,我等各封王爵,也好讓手下的都有些盼頭,如何?”
聽到此話,譚格的瞳孔急劇收縮,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