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列王傳》夜玄篇:玄,西瑯王室庶子,其母不詳。少好兵策,志在戰(zhàn)功。專權(quán)獨斷,輕忽禮法,厭惡女色,多行酷法厲事。
春日漸深,春花更艷。東越都城也愈見繁榮錦繡,各方賓客云集至此,日日放歌,夜夜起舞,長街深巷無處不飛花,無人不縱情。愈是如此愈要辛苦了城中巡防與禁宮守衛(wèi)。若在往日,城防之事尚有蔚璃鼎力襄助,可如今軍中將士皆知長公主病勢初愈,不堪勞苦,故無人拿軍中瑣事往越安宮煩她。而一應(yīng)戍防之責(zé),但有所惑大家皆住青俯詢示。畢竟東越將士無人不曉,青門小將乃長公主最最看重之人,東越三軍之權(quán)遲早一日仍要歸還青門執(zhí)掌。
而青濯自蔚璃從帝都?xì)w來便一直跟在她身邊,日習(xí)治軍,夜演兵策,如此數(shù)年已將蔚璃所有學(xué)得通透。只是蔚璃護他太過,一直將他放在身邊做個宮廷禁軍統(tǒng)領(lǐng),即不許他戍守邊境,也不許他臨陣殺敵,倒叫他一腔兵法策略全然無處施展。
這一回蔚璃帶病而歸,險折性命,駭?shù)们噱疽讶f念灰冷,幸得慕容蘇及時趕來,力挽殘局,竟有起生回生之功,青濯才又重新精神抖擻,為分憂越安宮之軍務(wù),倒比先前更加勤勉不懈,奮力而為。夜里值守宮中禁衛(wèi),白天下了宿值還要往四方城門巡上一回,才算安心,平日在家中更是要接待各方上門詢議軍務(wù)的將士。偏如此繁忙之下,卻還有人要與他添亂,越叫他忙上加忙,亂中添亂。
長街青宅內(nèi),慕容蘇正當(dāng)庭理配藥方,一份份藥草挑得仔細(xì)謹(jǐn)慎,一旁竹林邊的石案上,程潛之正與若伊對弈至生死關(guān)頭,滿庭寂靜中忽聽門外幾聲呼喝,又有步履匆忙聲,片刻間但見青濯一身鎧甲氣沖沖進到院來,口中仍不停咒罵,“狂妄之徒!不識抬舉!西瑯國盡是些狂妄之徒……”
若伊凝目棋盤頭也不抬,只高聲應(yīng)著,“濯哥哥脾氣越發(fā)大了!璃姐姐升你官了?”
青濯這邊擲了佩劍,又狠力拉扯鎧甲巾帶,望了眼石桌旁悠然自得的慕容若伊,仍沒好聲氣吼問道,“每天只知貪玩!今天可曾進宮請公主姐姐安了?”
若伊這才抬頭白他一眼,也只是冷哼一聲,并不理會。
慕容蘇忙一旁安撫,又喚若伊,“先停一停棋子也無妨,過來幫濯兒解了盔甲?!?p> 若伊頭眼不抬只看棋面,冷言嗔道,“我是來做客又不是來做奴。如何指使我來?”
一時已有家仆上前幫青濯卸去鎧甲解了戰(zhàn)袍,甲衣內(nèi)的薄衫早被汗水打透。程潛之一旁看不過,端了茶水要送過來,卻被若伊按下,“莫驕縱了他!這天底下只一個璃姐姐寵他就夠他傲了!你助甚么興!”
慕容蘇著實拿她無法,只得親奉了茶水遞給青濯,青濯也無暇論禮,接了仰頭喝盡,又喚家仆,“先去弄些餐飯來,與那狂徒耗到如今早飯還未吃過?!?p> 家仆們自去備餐弄飯,慕容蘇一旁問道,“可是牢中那位貴客有意難為濯兒?”
青濯尋了石桌旁圓凳坐下,應(yīng)道,“說的正是。那西瑯公子可當(dāng)真狂妄之極,難怪姐姐要把他下入牢獄。拿著半片焦紙硬說是國書,誰人會信!如今若非公主姐姐傳下令旨放他出來,就是真定他個冒充王室之罪也并非不可!”
“他算得甚么王室!”一旁若伊聞聽議說夜玄,插言說道,“他只不過就是個查不到生母的庶出之子,瑯王尚且拿了他當(dāng)兵當(dāng)卒使喚,他自己無半點自知之明,倒來東越耍起威風(fēng)!”
青濯詫異看著若伊,“你小孩子家如何知他是查不到生母的庶出之子?”
慕容蘇聞聽就要壞事將要喝止,卻未及若伊嘴快,又聽她說道,“我查過他。你才小孩子家!”
“你為何查他?”青濯倚上石桌,窮追不舍。
“與他路上相逢,借了我們一件衣裳至今未還。”若伊眼不眨一下安若答到。
慕容蘇只聽得心驚,忙岔言他事,“伊兒,既是學(xué)棋就該專心一意,不該為外事所擾,不如你同程先生移去箭坊去學(xué)?。”
“是是是?!背虧撝?yīng)承,就要去搬棋盤。方才那一番對話他也同樣聽得心驚。
他二人都曾許諾蔚璃要讓此事終了,倘若此間再橫生枝節(jié),豈非有毀諾言。
偏慕容若伊是個精靈鬼怪的,只白眼覷他二人,抬手按住棋盤,“我就贏了,休想動我營地!”
青濯本就心實,并未覺出其間異樣,倒是看著若伊嬌俏可愛,取笑道,“真當(dāng)自己是領(lǐng)軍打仗了,小小丫頭學(xué)些琴樂歌舞有甚不好?偏要學(xué)這黑白廝殺,徒費心智!”
“如何璃姐姐學(xué)得我就學(xué)不得?”若伊橫他一眼,“你不去櫛浴更衣杵在這里做甚么?一身臭味!”
青濯起身要去,隨口又道,“你如何比得璃姐姐?她九歲入沙場,十歲為質(zhì)子,十三治三軍,十四輔國政。莫說女子,只這天下男兒又有幾人比得了璃姐姐……”
一言未了已說得若伊霍然起身,揚眉喝道,“天下無敵又怎樣!澄哥哥還不是一紙休書退了婚約!……”
“慕容若伊!”慕容蘇幾要吐血,這丫頭還真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程潛之更是為之瞠目,指間棋子瞬間跌落,亂了滿案棋局。讀書萬卷,正史野集,行路千里,城郭荒村,還從不曾聽聞這段典故!
青濯怔怔看住若伊,一時間也有幾分不知所措,只喃喃道,“我們都說過——不議故人……”
“那是你不敢!”慕容若伊不知為了何事又急又惱,慕容蘇上前攔阻威嚇也被她狠力推開,執(zhí)意喊道,“你當(dāng)璃姐姐去沙場是尋你嗎?她是去尋澄哥哥!你不過是順便撿回來的!從早到晚又有甚么好傲氣的!她救你救我都是因為看著澄哥哥!真當(dāng)自己是值錢的!你也不必每天公主姐姐長公主姐姐短,你在璃姐姐心里一絲一毫也及不上澄哥哥……”
“伊兒!”慕容蘇實在無法只能將她攬在懷里捂了她嘴,即訓(xùn)且哄,“你再這樣胡鬧,我只能送你回南海,即刻便走,休想留在越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