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喂她吃了內(nèi)傷藥,之后再稍微調(diào)理一番便無大礙,她的外傷不致命,鎖骨遭利刃劈斷,身上有兩處暗器傷,所幸的是暗器則卡在了肋骨上,并未傷及臟腑?!?p> 大夫拉開門簾,不到半個時辰,他便已將尼姑的外傷處理完畢,只見他端著一個盆走出來,里面放著染了血的布帶與兩顆鐵珠子。
楊寧走到門邊望了一眼屋內(nèi)的尼姑,見對方雖未醒來,但表情安然,分明是傷情已有好轉(zhuǎn)了,不禁伸出大拇指道:“木大夫乃是西京里有名的神醫(yī),沒有他治不好的病人。”
木大夫搖頭道:“就我那兩把刷子,治些小病小痛尚可,若是遇上疑難雜癥便無能為力了,你別總是到處說我醫(yī)術(shù)好,以免真有人信了,引來個我治不了的,砸了我的招牌?!?p> 裴鏡云道:“看來你們很是熟悉。”
楊寧道:“木大夫的醫(yī)館離荒坡近,他空閑時常去荒坡施藥,也曾幫我治了幾回,一來二去便熟悉了,后來我雖被人收養(yǎng)了,卻還是常來他這里玩兒。”
木大夫白了楊寧一眼道:“你來看我,我自然是高興的,只要別總是給我添亂就好?!?p> 裴鏡云走過去細看盆中的鐵珠子,那是兩顆比江湖常見的鐵彈子還要再小兩圈的珠子,除了蜀中唐門之外,江湖中善使這般小巧暗器的高手并不多。
木大夫洗凈了手,看向屋內(nèi)的尼姑說道:“你們可知這尼姑是誰?”
楊寧搖頭道:“木大夫你認識她?”
木大夫又看向裴鏡云,見對方搖頭,便說道:“今天一早便有官府的人來問是否有人來治傷,說是全城追捕三個逃犯,他們兩男一女,兩個男的乃是雙胞胎,女的則是一個美艷的尼姑,且那尼姑鎖骨受傷,身中暗器,正與你們帶來的這位一模一樣?!?p> 楊寧驚訝道:“她竟是個逃犯?”他望向躺在床上熟睡的尼姑,只覺對方容貌極美,怎么看也不像個壞人。
裴鏡云問道:“可是昨夜天津橋上的亂戰(zhàn)?”
木大夫點點頭:“正是?!?p> 楊寧道:“官府說逃犯有三人,不知另外兩人現(xiàn)在何處?”
裴鏡云道:“這就得等那尼姑醒了才知道了?!?p> 木大夫道:“我在接骨時給她喂了麻藥,或許得等到黃昏時分才能醒來?!?p> 裴鏡云又看了一眼盆中的鐵珠,然后說道:“可否將這兩顆鐵珠交給在下?”
木大夫點點頭:“當然可以?!闭f著他便拿起一旁的銅鑷,輕巧地將那兩顆鐵珠夾了出來,包在一節(jié)干凈的布帶中交給裴鏡云。
楊寧望向窗外的日頭,見時近正午,便道:“既然她要黃昏時分才醒來,那便拜托你幫忙照看一陣,待我們辦完事再回來。”
木大夫?qū)顚帗]了揮手道:“去吧去吧,把人放在我這就是?!?p> 楊寧嘿嘿一笑,轉(zhuǎn)身走出門去,等他走到院中已上了馬,卻依舊未見裴鏡云跟出來,便喊道:“裴兄,我們該走了?!?p> 裴鏡云坐在椅子上,微笑道:“不必去了,我們跟木大夫談也是一樣的。”
楊寧疑惑不解,又跑了回來,只見木大夫帶著玩味笑容打量裴鏡云,問道:“你是如何看出來的?”
裴鏡云笑道:“有三點。”
木大夫道:“哪三點。”
裴鏡云道:“首先,你的醫(yī)術(shù)高明,僅用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便獨自一人幫那尼姑取出暗器,接上斷骨,并縫合包扎?!?p> 木大夫道:“這世上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其實不少,那么第二點呢?”
裴鏡云道:“你將醫(yī)館開在荒坡附近,又時常去施醫(yī)贈藥,試問一個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為何要把醫(yī)館開在這樣一個偏僻的地方?你把醫(yī)館開在街上,也照樣可以去荒坡施藥?!?p> 木大夫道:“這世上總有許多無可奈何之事,說不定我只是想要躲避仇家,隱姓埋名而已?!?p> 裴鏡云道:“若真想躲避仇家,隱姓埋名的話,便不會待在西京了,朝廷規(guī)定,各府州縣每年定期核查戶籍上報,其他地方或許好糊弄,但東西南北四京對此核查極為嚴謹,就算你躲得過一次兩次,也沒法年年都躲過去,所以想要躲避仇家的人,是不會在四京久居的?!?p> 木大夫點點頭:“第三點呢?”
“斷骨之傷即便是喝了麻藥亦不可能感覺不到疼痛,只要感覺到痛,就算人在昏迷中也會不由自主的發(fā)出聲音,所以你的醫(yī)術(shù)不但高明,而且手上功夫也非常細致。”裴鏡云拿出裝著鐵珠的布包說道:“這一點在你用鑷子夾鐵珠的時候已經(jīng)證明了。”
木大夫道:“說得有道理,但就算這三點加起來,也不能證明我就是你所說的那個人?!?p> 裴鏡云瞇著眼笑道:“所以我才故意說你是,看看你的反應(yīng)如何,沒想到一詐就詐出來了?!?p> 木大夫一愣,隨即拍手大笑道:“哈哈哈!不愧是下護法的徒弟!想不到連我也栽了!”
裴鏡云聽言,驚訝之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過。
楊寧聽得一頭霧水,皺著眉頭問道:“你們究竟在說什么?木大夫究竟是誰?”
裴鏡云起身拍了拍楊寧肩膀道:“木大夫就是你們鬼宿堂堂主,人稱‘圣手鬼醫(yī)’的李輝?!?p> 楊寧一臉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問道:“你,你說的可是真的?堂主向來隱藏極深,聽說整個鬼宿堂只有副堂主知道他真面目!”
木大夫笑道:“傳聞向來多有夸張,堂內(nèi)知道我真面目的人不下五人,現(xiàn)下又多了你一個?!贝朔捳Z,便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楊寧驚慌不已,趕緊向后退了幾步,拱手低頭道:“屬下楊寧,見過堂主!”
李輝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客氣,你平日來找我時,可都是像個猴子般躥跳的?!?p> 楊寧不知如何是好,一時間沒習慣過來,只好站著傻笑。
李輝轉(zhuǎn)身去將門簾放下,又把房門關(guān)閉,然后回頭說道:“你們想讓分堂派人去把那個殺了自己主子的公子幫打手抓走,然后逼他說出實情對吧?”
裴鏡云道:“不愧是鬼宿堂堂主,消息果然靈通?!?p> 李輝道:“倘若我們將那人抓了,但他死不承認又該如何?”
楊寧狠狠道:“那我們就嚴刑拷問,我不信他能頂?shù)米】嵝?!?p> 李輝道:“他若是頂不住自盡了呢?”
楊寧搖頭道:“是人都怕死,何況一個為了錢而受雇于公子幫的打手,我就不信他是個視死如歸的勇士?!?p> 李輝笑道:“他受了你的酷刑,死對他來說或許反而是一種解脫?!?p> 楊寧努了努嘴道:“那就,那就不用那么狠的酷刑,只讓他嘗到苦頭便是?!?p> 李輝笑得更歡快:“哈哈,你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又怎會輕易開口?”
楊寧頓時啞口,沮喪道:“那我們該如何是好?”
李輝看了裴鏡云一眼,又對楊寧說道:“你去將彭副堂主接來,此事我們得從長計議?!?p> 楊寧一聽,只覺李輝如此說了便是愿意相助,當即燃起希望,抱拳一拜,轉(zhuǎn)身出門,去接頭點等待彭俊。
待得楊寧走遠之后,裴鏡云才開口道:“昨夜嵩山上才剛發(fā)生的事情,李堂主今日便已知曉了,我猜嵩山派內(nèi)并不止楊寧一個暗子?!?p> 李輝微微一笑道:“有些事情不必問得那么仔細,也不必說得那么明白?!?p> 裴鏡云道:“但有些事情不說得明白些,容易引起誤會。”
李輝將身往椅背上一靠,說道:“盧疆我不會救?!?p> 裴鏡云道:“幫我救黃瑩?!?p> 李輝笑道:“你愛上她了?”
裴鏡云道:“相信憑鬼宿堂多年以來對嵩山派的布控,想要來個偷天換日并不是什么難事?!睂τ趯Ψ降膯栴},他選擇避而不答。
李輝笑而不語,盯著裴鏡云的眼睛,仿佛要以此看穿他的內(nèi)心。
過了許久,當李輝的笑容突然消失,將身前傾,低沉著聲音說道:“我?guī)湍?,你也幫我?!?p> 裴鏡云想也不想:“行,你要我做什么?”
“溫柔鄉(xiāng),英雄冢,裴兄弟莫要陷得太深才好?!崩钶x直起身子,指了指身后的房門說道:“幫我去抓幾個人。”
裴鏡云道:“昨晚的逃犯?”
李輝點頭道:“他們是陜南五惡,昨夜西京捕頭張志率眾在天津橋圍堵陜南五惡,江湖游俠歐陽杰與小夜叉前來助拳,結(jié)果是張志身亡,而五惡之中只有人屠子當場伏誅,惡首鐵面客獨自逃走,歐陽杰追捕無果,其余三人則跳水而逃?!?p> 裴鏡云道:“你是想讓我去抓其他三個逃走的?”
李輝道:“五惡中的老三與老四在天亮前便被我們的人在城外包圍,本想抓了他們交給歐陽杰換個人情,豈知這兩人拼死突圍,最終眼看逃不掉,便發(fā)狂殺了我們幾個弟兄,力竭而亡。”
裴鏡云道:“鐵面客武功高強,嗜武成狂,四處強取豪奪他人門派秘籍,七年前在興元府屠殺‘嘯風掌’方霜一家六十口人,其后一年內(nèi)接連擊殺一十六名江湖俠士,此后銷聲匿跡,直至三年前又突然出現(xiàn),相比之前武功更強,又糾集四名惡名昭彰之輩并稱陜南五惡?!?p> 李輝贊道:“裴兄弟堪稱江湖活典,一提到鐵面客便能將此人的事跡說出,不知在裴兄弟的記憶里,我又是怎樣的?”
裴鏡云道:“圣手鬼醫(yī),李輝,師承蜀北藥王谷,二十五年前因與數(shù)名同門發(fā)生爭執(zhí),意圖毒害同門被撞破,因而遭師門驅(qū)逐,流落江湖之后專門無償給窮人治病,同時又收錢替人消災(zāi),往往以分筋錯骨手的功夫?qū)⒛繕四笾翚垙U,后投入天元會,被分派至上護法黃翔麾下,后以探子的身份四處游走,打探江湖消息?!?p> 李輝聽到關(guān)于自己遭師門驅(qū)逐之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忿之意,待得裴鏡云說完之后,他又露出笑容,拍手道:“說得不錯,說得不錯?!?p> 裴鏡云道:“且說那鐵面客在何處?!?p> 李輝聳了聳肩,搖頭道:“不知道?!?p> 裴鏡云皺眉道:“不知道?”
李輝道:“鐵面客狡猾得很,昨夜逃走之后便不見了蹤影,或是藏了起來,或是摘掉面具出了城,不過我們雖然不知他在何處,但你帶來的那個尼姑卻應(yīng)該知道。”
裴鏡云嘆道:“唉,也罷,我鐵面客交給我,黃瑩的事便交給你了?!?p> 李輝咧嘴一笑:“裴兄弟放心,李某說話向來算話?!?p> 兩人對視一眼,擊掌為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