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楚狂來到容翰棠的居所天馬園。
天馬牧場有天然險要屏障,只在東西狹道關(guān)口處設(shè)立防衛(wèi)碉堡,牧場內(nèi)都是自己人,一向安全得很,所以天馬園府前并無人守衛(wèi)。
楚狂上前叩了叩門,開門的是副管家崔誠。
崔誠年紀將近五十,干瘦的臉上撇著山羊胡子,像個老狐貍,顯得很是精明老練。
他來到天馬牧場已有二十余年,是容翰棠的全職管家,無論是公事還是私事,都很得容翰棠倚仗。
而且,得到容翰棠特許,就住在天馬園前院,這份殊榮,堪稱天馬牧場第一人。
“楚狂,大半夜的,你偷偷摸摸來這里想干什么?”
楚狂只不過是個低等下人,深更半夜摸到老爺府前,顯然非奸即盜!
“我需要面見場主,有事關(guān)天馬牧場前途命運的要緊事,請崔管家通傳一下。”楚狂直直的站著,也不為禮,大煞煞的說道。
崔誠上下打量了楚狂一眼,像在看一個智障,見他稱容翰棠為“場主”而不是“老爺”,也是有點奇怪。
“你一個小跟班,說話不知臉紅,能有什么要緊的事,去去去,老爺已經(jīng)安寢?!?p> 崔誠說出“小跟班”這個字眼的時候,心里自然涌起一種優(yōu)越感,貴為江南第一大牧場副管家,深得老爺優(yōu)待,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做得到的,尤其是楚狂這種一輩子都出不了頭的小跟班。
楚狂知道他不會那么好說話,于是道:“崔管家,這樣吧,咱們來打一個賭。
倘若你如實稟報后,場主還是不愿見我,那么我心甘情愿給你揍一頓,隨你怎么揍、揍多重都行,我保證絕不反抗?!?p> 別的不知道,但崔誠對揍人還是有一定興趣的,至少每次體罰下人的時候,崔誠都是親自動手。
崔誠摸了摸拳頭,似乎手已經(jīng)開始癢了,疑問道:“真的怎么揍都行?”
楚狂道:“自然是真的。在崔管家面前撒謊,恐怕誰都沒有這個膽子?!?p> 崔誠“嘿嘿”一笑,說道:“可惜,我對揍你沒什么興趣……
這樣吧,倘若你輸了,明日白天,你脫下衣裳,光著屁股蛋,頂著烈日,跑牧場一圈!
干不干?不干就趕緊滾蛋!”
……
裸奔啊!
光跑完牧場恐怕就得半天,更何況還要在烈日下光著屁股蛋跑。
畫面太美,不敢想象……
不過,楚狂想都沒想,就爽快答應(yīng)道:“干!”
崔誠道:“倘若我……嘿嘿,老爺怎么可能會見你?”
楚狂道:“很簡單,倘若你輸了,叫我一聲'楚少爺'就行了。”
崔誠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幾眼“楚少爺”,說道:“你給我等著!”
說完,就轉(zhuǎn)身進去通報了。
不出楚狂所料,過了一會兒,容翰棠果然傳見。
其實也很簡單,楚狂提到的“牧場前途命運”關(guān)鍵詞,正是目前容翰棠最頭疼的事情。
一個小跟班,入夜前來,堂而皇之的跟自己說“牧場前途”,有點古怪,不過,如果敢戲耍本老爺,保證不打死你!
楚狂進到里屋,容翰棠披著一件寬袍坐在藤椅上,兩撇精梳濃胡,很有威嚴感,年紀五十有余,但看起來不過四十左右,這是武道修為達到歸元境后的自然成果。
四夫人蘇媚在旁陪著,看來容翰棠剛才真的在“安寢”,崔誠并沒有撒謊。
“說吧,什么事?”容翰棠看了楚狂一眼,又低眉道。
“場主,事關(guān)重大,我希望這里只有你我二人?!?p> 楚狂瞄了一眼崔誠和四夫人——話說這四夫人還真人如其名,年紀已四十好幾,看起來卻像三十來歲的熟婦,風韻猶存,媚態(tài)動人。
容翰棠見他提及“牧場前途”,說的內(nèi)容必然和四個兒子有關(guān),于是說道:“你們先出去?!?p> 四夫人扭了扭水蛇腰,說道:“喲,什么國家機密啊,我們都聽不得??!”卻是一邊跟著崔誠扭出去了。
兩人出去后,容翰棠看了楚狂一眼,意思是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場主,我希望你收我為義子!”楚狂一字一字慢慢的說道。
“什么?”
容翰棠陡然抬起頭來,兩目精光閃爍,看向楚狂,那眼神......這還不到盞茶功夫,楚狂已經(jīng)被人當做智障看了兩回。
“楚狂,你這名字取得不錯?!?p> 容翰棠轉(zhuǎn)過話題,夸起楚狂來。
楚狂當然知道,容翰棠是在說自己無恥的樣子頗有他年輕時候的風范。
“場主曾經(jīng)說過一句話,‘天馬牧場場主之位,有能有德者居之?!?p> “你是自認才德兼?zhèn)洌h勝我四個兒子,所以才讓我收你做義子,好繼承我天馬牧場?”
容翰棠眼帶兇光盯了楚狂一眼,語氣卻是淡淡的道。
楚狂避而不答,自顧說道:“身為牧場主,要與朝廷、周邊盜賊、江湖門派勢力還有商人打交道,此中利害關(guān)鍵,萬萬馬虎不得。
大公子為人寬厚,但進取之心不足,能力稍遜,有德無能;二公子狡猾多智,能力強悍,但品格欠奉,有能無德,如果牧場由他掌管,可能成也是他,敗也是他;
三公子看似乖巧,人畜無害,實則隱忍潛藏,待機而動,落井下石,挑撥離間,能力如何,暫且不論,品德一項,已留污點;
至于四公子,空有一身蠻力,有勇無謀,像個炮仗,被人一點就響,能德有限,豈能當此大任?”
楚狂說三公子容玉“落井下石,挑撥離間”,并非空言,而是他搜尋劇本記憶,記得這次容玄容男斗爭的背后推手,就是人畜無害的容玉。
對于這點,以容翰棠的精明老到,抓來那個所謂親眼目睹的證人來一通旁敲側(cè)擊、威逼利誘,立馬就查出來了,只不過不想說而已。
“楚狂,你信不信我一掌就能把你拍成渣?”容翰棠喝道。
楚狂哪壺不開提哪壺,使勁狂挖容翰棠的痛點,再好的涵養(yǎng)也架不住了。
容家四子再不好,也是自己的親種,豈能容你一個低等下人說三道四!
“場主想把我拍成粉都是很容易的,只不過要聽到有建設(shè)性的建議就沒那么容易了?!?p> 楚狂前世加今世,都死過兩次的人了,怕你個鬼。
“你到底想說什么?”容翰棠沉聲道。
“不好意思,我不是針對誰,但容家四位公子確實都不適合擔當牧場主之位。”楚狂依舊不知好歹道。
雖然是事實,但這種事情好說不好聽,容翰棠聽到楚狂又崩出了這一句,一口老血差點噴了出來。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楚狂說了半天,終于說到重點。
容翰棠不置可否,尼瑪都說到這份上了,還問老子當講不當講!
楚狂往前走了兩步,說道:“容家四位公子,其實人人堪稱俊杰,都有各自的特長......”
容翰棠好氣又好笑,活了大半輩子,居然被一個小輩,不,一個小跟班,玩了一套打完一巴掌再給顆甜棗的把戲。
“一人做場主不可以,為什么不是四兄弟共同做場主呢?折斷一支箭容易,折斷一把箭就難了,如果四位公子都是一條心,互相取長補短,誰人能擋?”楚狂繼續(xù)說道。
容翰棠心動了一動,嘴上卻說道:“誰不知道這點,但他們現(xiàn)在明爭暗斗,互不相服,怎么可能做得到四人同心,不分彼此!”
楚狂道:“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遇到天敵!倘若他們面臨一個足以威脅到他們的地位,甚至是生命的天敵,血畢竟?jié)庥谒氩粓F結(jié)都難。”
“哦?!”容翰棠終于來了點興趣:“那個天敵,就是你?你要我收你為義子,然后名正言順和他們四個爭奪牧場主之位?”
容翰棠總算明白了楚狂的意圖。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容翰棠接著問道。
楚狂笑笑,說道:“如果我說,當年山賊屠村,我楚家家破人亡,幸得場主搭救并收留,時至今日,終于到我知恩圖報的時候,場主你信不信?”
容翰棠裂了裂嘴,這理由,很合理。不合理的,是楚狂的態(tài)度,不過,只要辦法有效,這倒不怎么重要。
“你.....憑什么?”
這句話,容翰棠還是問出了口。
楚狂只是個小跟班,修為低不說,平時做事也不見伶俐,難道你以前都在隱藏實力,還真是“大智若愚”不成?!
“就憑我今天跟場主說的這些話。”楚狂挺起胸脯道。
這......好吧,算你小子說得還有點道理。
今天楚狂說話的態(tài)度、氣勢、內(nèi)容,確實不是一個普通小跟班能夠說得出來的。
“這場天敵戲中,場主也是個關(guān)鍵,除了給我義子身份,還要旗幟鮮明的扶持我,這樣,我才有足夠的力量和四位公子對抗?!背竦?。
“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將計就計,到時真的搶了牧場主之位?”
容翰棠也不是傻子,警惕問道。
“場主,以你的智慧,我哄得了你嗎?更何況,場主自身就是歸元境巔峰,而我,只不過淬體勁初期,實力有天地之別,如果我敢有異心,場主隨時隨地,分分鐘都可以把我拍成渣?!?p> 容翰棠雖然不知道“分分鐘”是什么意思,但這句話的含義倒是容易聽明白的。
說到修為,容翰棠突然想起:“你修為這么低,你就不怕惹怒了他們,被他們四個先捏死?”
“場主確實也說到了關(guān)鍵處。所以,對于這出戲,我不計較利益得失,只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你說?!?p> “我希望能有資格到藏書閣參閱武經(jīng),以及領(lǐng)取修煉資源——如果我的實力不成長,哪有能力保命完成這出戲?”
“嘿嘿,想做我義子,可沒那么容易!至少得滿足一個條件。不過,這個先給你!”容翰棠說完,隨手甩給楚狂一個物事。
楚狂接過一看,原來是塊鐵制令牌,問道:“什么條件?”
“至于什么條件,等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持有此令牌,可自由出入藏書閣和藥房?!?p> 容翰棠當然明白天下沒有免費午餐這個道理,只不過,正如楚狂所說,他并不怕楚狂參閱武經(jīng)后實力大進,威脅到天馬牧場。
武道一途,并沒有想象中那么簡單,有功法有修煉資源,還要有天賦、悟性,更重要的是,要有相當?shù)姆e累。
楚狂?武道修為十幾年如一日,都快二十了還是淬體勁初期,要說他看看武經(jīng)就能威脅到自己,那不用他動手,直接撞豆腐死得了。
聽到容翰棠的承諾,楚狂這才拱了拱手,說道:“多謝場主!”
出門口的時候,楚狂也沒逼著崔誠兌現(xiàn)賭約叫他“楚少爺”,但意味深長的給了他一個眼神,崔誠老臉有點訕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