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廷爀言,閔廷爀熟練寫上抬頭。就像答高數(shù)時那個熟練地寫上解的你。
洪景來背著手踱步,閔廷爀盤腿坐在榻上。好像先生在給學(xué)生聽寫,學(xué)生跪坐著書案。
“殿下英運圣神,俯察洞機,趣臣以招討之責(zé),識人用明。受策威遠(yuǎn),臣不敢怠,四日而至慶興郡德明驛?!?p> 不得不說,閔廷爀一手小楷寫的極好,記性也不錯。洪景來說的不慢,他聽寫也很快。
“韃情肆虐,據(jù)守站之丞韓具報,蓋系羅禪國屬大鼻韃騎四百余,經(jīng)雅克薩尼布楚而來,裹挾龍江奴兒干、虎哈河通古斯野人禽獸之類,嘯聚約三千騎?!?p> “尼布楚分屬天朝,還是隱去吧?!遍h廷爀抄完以后,抬頭便問。
“可去可不去,大監(jiān)乃是楓皋院君一系,崇清重西(洋),但王大妃與樸戶判仍持尊明之姿,表文非專奏院君一人,而是朝堂公議?!薄咀?】
“也是。”
“韃兵先鋒于七月十九突至古邑渡,日中古邑丞不戰(zhàn)而走,人心大壞。嗣后韃兵大獲舟船,襲入全郡,由是造山、蘆山紛陷?!?p> “臣于七月二十八日至驛,天恩浩蕩,萬民仰王上體恤深情,義氣昂昂,累相效用。”
“先有軍吏洪,具雄武長崔之命,統(tǒng)百四十員大至。后有良丁李,團軍良丁百六十員聽用。德明丞韓經(jīng)年守驛,先糴糧米四百,復(fù)又召壯勇二百。由是兵威大盛,號為二千,往復(fù)慶興。”
“臣再受國恩,不敢相忘,唯以死而報。韃眾聞天兵大至,仗其騎盛,擁二三百騎出城浪戰(zhàn)。李、洪二人擎槍發(fā)火,立斃二韃,諸勇效命,奮力而戰(zhàn),盡驅(qū)韃兵而走?!?p> “由是郡治大復(fù),皆賴王上英明?!?p> 閔廷爀抄完,洪景來通讀一遍,大致上的首功都是王上英明神武而來,我閔廷爀只是沾你的光的意思表達(dá)的很明確。
“大監(jiān)稍加潤色,阿諛之詞雖然不必,但總需含蓄兩句?!?p> “這是自然!”
兩個人忙活了一個多小時,把慶興收復(fù)的上書寫完。
剩下就是分遣馬步官軍,齊頭并進,驅(qū)逐韃虜,光復(fù)淪陷的各縣邑。
做戲做全套,先是發(fā)文勒命所有的在籍軍丁和良丁到郡府來報道。然后行文去慶源和六鎮(zhèn)行營,限期幾日內(nèi)送來鳥槍藥子刀槍車馬若干。
雖然洪景來湊了四百多人給閔廷爀,但他覺得數(shù)量不夠,沒有個二三千人,號稱一萬,根本不好意思出門。好不容易做一次統(tǒng)兵大帥臣,就算做不到李忠武公(李舜臣)的偉績,起碼也混一個二等功臣吧。
地方上的里長中任被引見到郡府,他們這種人本來一輩子都不可能見到一位正三品堂上官的,如今閔廷爀召見,受寵若驚。
閔廷爀只是擺擺手,他們就保證一定把所有的在籍軍丁送到營前。甚至都沒有讓閔廷爀多說一句廢話,胸脯拍的震天響。
有了招討大使的無敵金身,王旗大纛一至,誰敢不從?
而且咸境道作為連年用兵的邊境地區(qū),雖然已經(jīng)承平百年,但好歹地方上的府庫里還存著點老庫底。一直到了同光時期,朝鮮還在土門江來回做手腳,不斷地拓展土地。
小心思賊著呢!
還能差了幾只鳥槍?
如今壯丁可以抓,鳥槍可以調(diào),就剩一個軍糧的事情了。此前洪景來借用閔廷爀的名義收取了“任債”軍糧七百石,可這點糧食,給壯丁們發(fā)上點安家米,這半個多月人吃馬嚼,也沒剩多少了。
能想到的,最快的來糧食的辦法,那自然就是之前韓確提到的慶興宮莊田,屬于純宗大王私財?shù)哪且还P皇糧。
和閔廷爀一提,閔廷爀二話不說,立馬就讓人去搬。洪景來怕,他又不怕。純宗大王幾天前抱著他的肩膀讓他大展拳腳,盡管去干,只要能驅(qū)逐韃虜,錢糧都好說。
“大監(jiān)籌來糧米,是否賑濟一下城中的百姓,小民無旬月之積,最近又閉城……”
作為不納稅還無人敢于侵奪的宮莊田,水利設(shè)施又好,還有免費的官奴婢給莊田白干活。就算是奴婢們效率低下,但水肥人工一算上去,掙得就是比普通百姓的多。
看到那些民夫把米豆扛回來,洪景來惻隱之心稍起,反正吃他李家的米,干嘛替他省著。國家都是他們老李家的,吃他兩斤米算啥。
“百姓雖苦,卻非我兩能救!”閔廷爀面無表情的回了一句。
“些許糧秣,便能活民千口,為何不能救?”
“這些米,拿來餉軍,今上不會有半點不滿,若拿來濟民,你我下獄之日就在眼前!”
“都是今上的子民,有何不同?”洪景來爭辯了一句。
“餉軍乃是今上同意的,濟民則沒有!”閔廷爀轉(zhuǎn)身往官衙里走。
“難道不能變通嗎?”
“不能!”
閔廷爀的腳步不停,繼續(xù)往前走,但仍舊稍微等待洪景來,生怕洪景來聽不清自己的答話。
“恩出于上,為君者最忌邀買民心,縱使今上尚幼,他年憶起如何?”
“大監(jiān)身為欽差大員,尚不能為?”
“我只有招討之責(zé),何來招討之權(quán)?為官二十載,我又何曾有一日得權(quán)?”
不是苦笑,而是一種更加難以形容的笑,閔廷爀縱使官高爵顯,累代纓簪,那又如何?王權(quán)之下,皆是螻蟻。
這米,你閔廷爀可以吃,他洪景來也可以吃。拿去給兵勇吃,給民夫吃,甚至拿去喂倉庫的老鼠吃都可以。
心黑一點直接落盡自己的腰包都可以,唯獨不能拿來給老百姓吃。為官二十年的閔廷爀看的比洪景來清楚得多,更加的透徹。
這不是個人的錯,是這個時代的錯!
【注1】:此處的金祖淳崇清重西,主要指的是他支持學(xué)習(xí)清國和西洋的科學(xué)技術(shù),試圖通過引進先進的科學(xué)技術(shù),發(fā)展朝鮮的生產(chǎn)力,緩解日益對立的社會矛盾。
具體表現(xiàn)在安東金氏執(zhí)政期間,一直沒有大規(guī)模的打擊和消滅基督教的傳播。同時金祖淳出身的南人勢力有許多人信奉基督教,積極學(xué)習(xí)西方科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