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敬酒,講究的是先干為敬。這與后世現(xiàn)代人的酒文化截然相反。
后世人在酒桌上所謂的敬酒,是敬誰誰喝,我敬你一杯,你就得喝一杯,我敬你一百杯,你就得喝一百杯,我想敬死你,你還不想死,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但是古人不同。古人敬酒是先干為敬。我敬你,我先喝。你若是給我面子,那么你只需回敬我一杯即可,你先喝。
若是你覺得你的身份比我低,我敬你一尺你想敬我一丈,那么我敬你一杯之下你就至少得敬我三杯。
所以當(dāng)李智云來到王薄這一桌時,沒等說話,他要喝的酒就已經(jīng)多達(dá)九杯了。這其中包括他敬給該桌五位客人的五杯酒,包括李靖敬他三杯的回敬,也包括王薄敬他一杯的回敬。
這咋回事?李智云心里一緊。
他早就算過今晚他需要敬酒的杯數(shù),像楊林、像陰鳳姬的哥哥、像眼下李靖這一桌一樣的桌席一共有六個,也就是在這六張桌子上他最少要喝三十杯酒。
剩下的那些桌席他只需要一杯帶過即可,無需敬至每人,但是剩下的桌子也足有一百多張,這就又是一百杯酒。
這還不算那些擺在演武場外面院落里的酒席,那些酒席都是些等而下之的客人,自己這個新郎官都無需露面的。
但是眼下這一桌的氣氛很不對,估計就算喝了這九杯也不算完。
李靖有跟他拼酒的意思,這個他看得出來,下午李靖丟面子了,想在酒上找回來可以理解,可是這第一個說話的人又是誰?李靖的老鐵么?來幫你老鐵拼酒的?
這就讓他有些為難,雖然剛才已經(jīng)在楊林和陰鳳姬哥哥那兩桌喝了十幾杯酒,雖然使用的酒杯并不大,只有一兩酒的容積,而且感覺到這個時代的綠蟻米酒度數(shù)偏低,跟后世的啤酒米酒相差仿佛,但是這總共一百三十杯又該怎么個喝法?
那就是十三斤。就算是十三斤啤酒,以自己目前這種小身板,能喝得下去么?或者說,喝下去能不醉么?
若是現(xiàn)在就跟這桌上的李靖他們拼酒?那肯定拼不過??!
拼不過還不說,最要命的是一旦自己在這桌上喝了一個現(xiàn)場直播,當(dāng)眾出丑是一定的,而且后面那些桌子上的客人也沒法去敬酒了,那就是大大的失禮!
望向此處的其他賓客都能體會到李智云的尷尬,知道這樣的敬酒是他不可承受之重,但是他們并不認(rèn)為這第三桌上的客人有什么惡意,客人與新郎拼酒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最多也就是開開新郎官的玩笑,讓他醉臥春宵罷了。而且對于這位小新郎來說,醉臥春宵就更不會耽誤什么,反正他夜里也辦不成什么正事兒,醉臥一夜又能如何?
所以人們都把目光關(guān)注在這里,想看看李智云如何露怯認(rèn)錯道歉。
在這個時代里,只要不是與敬酒之人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么拒絕接受別人的敬酒就是一件很失敗的事情,必須要為此認(rèn)錯道歉,說明原因,比如體弱多病,比如不勝酒力等等,不然就等于告訴別人自己不是男子漢。
果不其然,李智云的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情,欲言又止的模樣,然而王薄和李靖可不管這么多,執(zhí)意要讓李智云出丑,所以兩人二話不說,都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甚至都沒等陪酒的李世民介紹他們的身份姓名、為其引見。
王薄所說的是“互敬一杯”,其實就是每人喝兩杯,你敬我,我回敬,我敬你,你也必須回敬;
而李靖這里說的是“敬你三杯”,就意味著他主動連干三杯,而李智云如果不想失禮的話,就必須回敬三杯。
現(xiàn)在王薄和李靖各自喝了一杯酒,又把杯底亮給李智云看,意思就是,該你了。
“夫君莫要煩惱,這杯酒由妾身來替你喝。”紅拂最是呵護(hù)李智云。
雖然她知道她嫁給李智云是出于楊素和楊廣的安排,且是別有用心,另有所圖,但是她仍然覺得很是幸福美滿。能夠嫁給自己的恩人,并且朝夕陪伴在他的身邊照顧他,豈不正是自己的心愿?
更何況還有明月客棧里的那一次親吻?那一吻已經(jīng)決定了她此生不可能再嫁他人了。
“笑話!”王薄大笑幾聲,只震得場中客人耳鼓嗡嗡作響,“一個連喝酒都需要女人代替的人,也配為人丈夫么?這位娘子,請恕在下直言,你這可是在幫倒忙,你若真的替你男人喝了,你男人必將遭到天下英雄好漢的恥笑。”
聽了王薄的笑聲以及說話,一直站在紅拂身后的羽裳不禁面色一變,心說他怎么會在這里?
此前這人起身第一句話就令她覺得有些熟稔,只是因為面目陌生,因此并未多想,但此刻聽了這笑聲之后再仔細(xì)留意這人說話的語氣和嗓音,便能夠斷定此人必是師兄王薄無疑。
當(dāng)然,當(dāng)此時刻,即便是聽出來對方是王薄也是不能相認(rèn)的,因為她已經(jīng)是李智云的妻子了,王薄卻不是以娘家?guī)熜值纳矸輥淼?,相認(rèn)便是節(jié)外生枝,引來麻煩無窮。
其實即使王薄提前知道她嫁給了李智云,也是不能以娘家?guī)熜值纳矸輥碣R的,因為她的家世出身對大隋所有人來說都是一樁高度機(jī)密,絕對不能公之于眾。
來了就來了吧,你添什么亂???認(rèn)出王薄之后,羽裳就不免心頭有氣,當(dāng)即說道:“夫君你但喝無妨,妾身倒要看看,這里有誰能夠灌醉于你!”
說話間她的一雙柔荑已經(jīng)輕輕捏在了李智云的肩頭,道:“妾身曾經(jīng)學(xué)過一手推血過宮之術(shù),最是適合解酒,保你喝上十斤八斤不醉!”
附近楊林那張桌子上的楊廣聞言大奇,轉(zhuǎn)向楊素問道:“世上還有這種神奇的推拿之術(shù),是你教的么?”
楊素也不禁有些疑惑,心說難道這丫頭是從小無相功里悟出新的手法了?口中卻說道:“自然是我教給她的。”
楊廣聞言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綠扇有這么一手,就不同意楊素把她嫁給李智云了,就算把她領(lǐng)回自己的晉王府中做一名通房丫鬟也行啊。
楊廣平素里時常走訪文武百官,欲行結(jié)交拉攏,最好的方式莫過于一起飲酒,所以他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回家,酒后行房之時蕭美娘嘴上不說什么,心里的厭惡總是無法掩飾的,為此他也很是煩惱。
若是有綠扇這樣一個能幫助自己解酒的丫鬟在身邊,自己還怕什么酒池肉林?
利用內(nèi)功解酒并不是什么匪夷所思之事,且無關(guān)內(nèi)力的深厚與淺薄,李智云對此所知甚多,比如北宋的段正嚴(yán),再比如南宋的丘處機(jī),都是能夠運(yùn)用內(nèi)功解酒的高手。
但是利用內(nèi)功、運(yùn)用推血過宮的手法給別人解酒就比較新穎了,沒想到這女飛賊還會這么一手。看來娶她真沒白娶!
想到此處,心中豪氣頓生,說道:“來來來,我李智云今夜就舍命陪君子,跟你們喝個一醉方休!”
說罷便由身邊抱著酒壇的陰鳳姬把酒斟在紅拂端著的托盤酒杯里,而后伸出雙手,同時拿起兩杯酒來送到嘴邊,一揚(yáng)脖,就干了這二兩綠蟻酒。
眾人見狀就有些哭笑不得,合著這小新郎還是靠他老婆撐腰才這么豪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