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亞太國際第二法庭
李愿在黑暗當中艱難行進，他感覺到自己又上了一輛警車。
車顛簸著，彷佛正駛向地獄的深淵；車上的警衛(wèi)不言語，李愿問他們張雨楠是否也來了，無人應答。
終于，在一個急剎車之后，車子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路邊。李愿被粗暴地拽下車，走向法庭深處。
走了大概百米，押送的警衛(wèi)示意李愿停住，輕輕解下了他頭上的黑色頭套。
大廳的燈光絢麗明亮，對于一夜沒得到多少休息的李愿來說十分刺眼。他趕緊瞇上眼睛，可警衛(wèi)卻不愿多給他哪怕一點調(diào)整的時間，硬是把他攙到了法庭的門口。
厚重的木制大門緊閉著，無聲地彰顯著法庭的莊嚴。門的兩邊各站著一個表情肅穆的法警，對于李愿的到來視若無睹。
押送警衛(wèi)與法警短暫的交涉過后，沉重的法庭大門緩緩打開，發(fā)出了“吱呀——”的響聲，李愿往里看了一眼，對眼前的景象吃了一驚。
法庭內(nèi)，大法官和若干審判員已經(jīng)就位，檢察官埋頭整理著資料，看到李愿進來，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
李愿對他的笑容感到不寒而栗，可讓他吃驚的不止是檢察官挑釁般的笑容，還包括那些猶如蒼蠅一般在法庭上空來回飛舞縈繞的——小型攝像無人機。
“這是...這是什么？”李愿回頭問警衛(wèi)。
“你小子第一次上法庭？”
“難道你上過很多次？”李愿反問。
警衛(wèi)一臉不屑，不回答他。另一個警衛(wèi)接過了話茬，說道：“這是‘萬眾陪審團’，你沒發(fā)現(xiàn)法庭里沒有陪審員嗎？”
聽他這么一說，李愿發(fā)現(xiàn)真如他所說，法庭里除了司法人員外，不止是陪審團，連個旁聽的觀眾都沒有。
“萬眾陪審團”，是互聯(lián)網(wǎng)野蠻生長之后的荒誕產(chǎn)物。亞太原本的法庭是有陪審團制度的，然而隨著通信逐漸變得發(fā)達，有限的陪審團名額已經(jīng)不能滿足人們的追求。于是乎，陪審團由原先的十幾人，擴增至幾十人，再到幾百人...
直到后來，某位鬼才倡議利用萬物聯(lián)網(wǎng)技術(shù)，讓每位有意參與的亞太公民都可以成為陪審團的一員。只要你肯上傳ID證件，并且在“我同意遵守以上誠信條款，本人愿意為自己的投票意愿負法律責任”上打個勾，你就有了投一票的權(quán)力。
然而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真正完整地閱讀過條款內(nèi)容的人數(shù)僅占總?cè)巳簲?shù)量的1%。
陪審團賦予了每個公民一點權(quán)力，表面上看似乎可以得出比十幾人的陪審團更加完美的結(jié)果，然而權(quán)力得來的越容易，人們就越不懂得慎重使用。
在接連出現(xiàn)了諸如嫌疑犯長得太帥被當場釋放還成了明星，嫌疑犯當庭展示才藝被大量投無罪票，嫌疑犯長得丑被判刑理由是“就這長相，一看就是壞人”等等亂象之后，“萬眾陪審團”在短暫的瘋狂過后被緊急叫停。后來亞太政府干脆一刀切，直接廢除了“陪審團”制度，不過卻有一樣東西保留了下來——法庭直播。
在陪審團已被廢除的今天，法庭直播這種東西通常只有驚天大案才能享受得到。而具體的直播過程，則是由法庭內(nèi)多臺無人機負責全方位地采集信息。
這些經(jīng)受過人工智能訓練的無人機，其抓拍能力堪比資深狗仔。它們就如那些老謀深算的導播一般，將法庭內(nèi)的過程盡最大可能還原、渲染，其采集下來的數(shù)據(jù)將會被傳輸?shù)綇V袤的亞太各地。
人們?nèi)匀涣晳T性地稱“法庭直播”為“萬眾陪審團”，盡管它已經(jīng)沒有了陪審團的效力。
而這次李愿所“犯”的這起數(shù)百條人命的大案，其觀看量只能用恐怖來形容。
可憐的李愿卻對這些一無所知，就被推上了被告席。
幾個本來在盤旋的無人機看到李愿上了被告席，立刻俯沖了過來，上上下下拍了個遍，弄得李愿心煩意亂。
“我說警衛(wèi)，這些蒼蠅...”
“已經(jīng)開庭了，別說廢話！”押送他的警衛(wèi)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同時，在亞太各地，嫌疑人“李某”的詳細資料盡數(shù)呈現(xiàn)在了各個觀眾眼前。
“哎？這個嫌犯的爸，叛逃亞太國際，真的假的？”
“太可怕了，一次殺了幾百個手無寸鐵的冬眠人，這，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嗎？”
“他父親叛逃我們國際，這種人的兒子怎么可能是什么好人？我單方面宣布可以槍斃了！”
“媽媽，這個大哥哥看起來好像沒睡醒的樣子?！?p> “原來進了冬眠艙也不是絕對安全的嗎？看來我要重新考慮退休之后怎么辦了...”
觀眾們各抒己見，完全不敢相信世界上還有此等惡徒。
李愿上前，被告席后面的護欄被重重地關(guān)上，象征性地上了鎖。
在司法人員們念過宣誓詞后，審判員朗聲宣布：
“亞太國際第二法庭，現(xiàn)在正式宣布開庭！”
大法官開始問起李愿的姓名職業(yè)，李愿都一一作答，直到最后一個問題。
“你認為自己是有罪還是無罪？”
李愿堅定地答道：“無罪。”
“蒼蠅”們頓時像打了雞血一樣，一時間，全場八成以上的無人機都聚焦到了李愿身邊。
大法官意味深長地盯著李愿，見他沒有改口的意思，輕描淡寫地說了句，“請檢察官開始陳述?！?p> 一陣椅子在地板上拖拽的聲音后，檢察官緩緩站起，雙手扶著桌子，開始慷慨激昂地陳述起了被告人的犯罪經(jīng)過。
“被告人李某，于本月十三日與其好友姚某潛入宇城城北的一家私立醫(yī)倉，并在其中一個冬眠倉庫中大肆進行破壞，對總數(shù)約1000人，其中400人為凍齡超過35年的冬眠人實施了多輪慘無人道的生理折磨，將冬眠艙刻意重啟關(guān)停并惡意毀壞醫(yī)倉的主服務器，并在最后殺死了一半以上的冬眠人。據(jù)我所知，在此之前被告人已經(jīng)有了與‘宇城大停電’有關(guān)的犯罪嫌疑，因此我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被告人具有犯罪人格與動機......”
法庭直播子平臺的社交媒體直接炸開了鍋。
“太可怕了，我的媽呀，這個人把人命當成了什么？”
“一般這種罪犯都是小時候受到過很大的刺激，我認為可以從他童年開始著手調(diào)查。對，就是他那個叛逃的父親，沒準從小就對他進行家暴什么的?！?p> “想想都嚇人，你們說，如果這種人被放出來，我們在家里是不是也有可能遭殃？”
“喂，你別亂說話啊，我被嚇得今天晚上不敢一個人睡了?！?p> 李愿冷眼看著檢察官念完自己的陳述詞，此時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感到憤恨，還是應該感到悲傷。
大法官再次開口，“被告人，你還是堅持認為自己是無罪的嗎？”
李愿在背后握緊了拳頭，手銬里的雙手青筋暴起，“我說了，我無罪，我本來就是在救人?！?p> 大法官嘆了口氣，無奈道：“請被告人進行第一次自我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