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山風(fēng)清涼,遠(yuǎn)處不時傳來蟲鳴蛙叫聲。
陸翊起了興致,步出廂房,剛到院中,就見珞伽從對面出來,兩人相視一笑,并肩走出祖祠。
夜空中傳來一陣淡淡的清香,紫葉古桃花枝搖曳,偶有花瓣飄落飛舞,在月色波光輝映下,美麗而神秘,讓人不知不覺就被吸引過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良辰美景,佳人在側(cè),陸翊不禁觸景生情,“這一樹紫葉桃花,真是讓人激賞!”
他在席間已知珞伽小名來歷,這句話不啻于對身邊女子的直接贊美。
珞伽笑靨如花,轉(zhuǎn)頭望著陸翊,星眸中洋溢著熱情,明艷不可方物。
月氏胡女敢愛敢恨,并不像中原女子一般忸怩作態(tài)。被珞伽這般火熱大膽地注視,陸翊措手不及,反倒有些局促。
“這個村子和你關(guān)系匪淺?”陸翊另外找了一個話題。
“我幼時曾在此間生活過三年,韓叔、杜姨待我有如己出?!毖垡婈戱词チ似綍r的淡定,珞伽暗中好笑,也不為己甚。
她口中的韓叔、杜姨,正是韓小雨的父母韓琦、杜氏。這對夫婦不知何故,到中年方得一女一子,珞伽一直隨韓小雨姐弟的輩分稱呼村中老少。
“他們的笑容,很真切?!标戱椿叵肫鸫碎g的見聞,感到很溫暖,有幾分碎葉城的味道。
“這枚發(fā)簪,是幼時杜姨送我的禮物?!辩筚ぬ忠粨岚l(fā)間的紫玉桃花簪,神情明媚動人,“自十五歲武道有成,每年谷雨前后,我總會過來看望杜姨一家,也看看這一樹紫葉桃花?!?p> “真想一直呆在這個地方呢!”珞伽伸手接住一片落花,有些出神。
一樹桃花,幾畝良田,遠(yuǎn)離刀光劍影,不惹塵世喧囂。
這種生活,陸翊偶爾也會向往。
他很想一直陪在眼前的女子身邊,但他不敢開口。
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責(zé)任。在接過降龍劍那一刻,他就已經(jīng)背負(fù)起了墨家數(shù)百年的傳承,終須入世走上一遭。
“那是,韓小雨?”一個小身影出現(xiàn)在祖祠前的空地,陸翊看得一怔,天色已晚,她一個小姑娘跑出來做什么?
“我去看看?!辩筚ぶn小雨膽大倔強,和自己有幾分相似。
韓小雨小手抱膝,靠在祖祠外的石獅爪上,微微抽泣,白天菜地發(fā)生的事情,讓她既感惶恐,又有些委屈。
“還在為午間的事傷心呢?”旁邊傳來一個清越動聽的聲音。
“小花姐!”韓小雨抬起頭來,雙眼有些紅腫,“我是不是很沒用?眼看著大弟遭遇危險,卻無能為力。”
“哭泣是最沒用的!”珞伽彎下腰來,凝視著韓小雨的雙眼,“你要學(xué)會變強,不變強的話,可是什么也保護不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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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海北岸,花間木樓。
皓月當(dāng)空,雪峰巍然矗立,花海靜謐不言,更顯天地廣闊,浩瀚無邊。
小樓平頂之上,“劍宗”王越負(fù)手佇立,若有所思。
樓口轉(zhuǎn)出一個身著紗麗的女子,滿頭金發(fā)如浪,身材高挑豐滿,正是碎葉城現(xiàn)任執(zhí)政官公孫大娘。
“云怡來啦。”王越并未回頭,但顯然已知來者是誰。
公孫大娘本名,正是云怡。
“慕容軒性情乖僻,喜怒無常,你對陸小子倒是放心!”公孫云怡言語之間,帶著明顯的不滿。
“看海與出海,是完全不同的體驗?!蓖踉睫D(zhuǎn)過頭來,目光深邃,“‘邪尊’慕容軒,正是當(dāng)世一片汪洋?!?p> “你就不怕陸小子淹沒在這片汪洋里?”公孫大娘嗔怪道。
“強者修心,慕容軒若連一個后輩也容不下,則冰川之戰(zhàn),必喪命于我劍下?!蓖踉綖⑷灰恍?,“況且,陸小子可并非一人?!?p> 公孫云怡仍有疑惑,但武學(xué)之道,當(dāng)世再無人能勝過眼前男子,既然王越對陸翊此行信心十足,她也就不再多慮。
“史家二郎從雒陽傳來訊息,中常侍王甫犯案入獄,太尉段颎受其牽連,年前被賜鴆酒,死于牢中。”
公孫云怡知此事早晚瞞不過王越,索性直接相告,“段家七郎得知此事,已不告而別?!?p> “段紀(jì)明戎馬一生,用兵如神,可謂當(dāng)世無雙?!?p> “但平羌之戰(zhàn),以殺止殺,已種下禍根;為保兵權(quán),又黨附宦官,與奸人為友?!蓖踉缴裆绯?,對昔日好友的遭遇并不意外,“有此下場,不足為奇?!?p> “你還真是鐵石心腸呢!”公孫云怡打量王越半晌,幽幽嘆氣道,“難道這個世上,就再無值得你牽掛之人?”
“王某半生交游甚廣,可惜,其中十之八九,并不值得牽掛,”王越言下盡顯曾經(jīng)滄海的淡然,“剩下十之一二,卻又無須牽掛?!?p> 那老娘屬于哪一種?
或者,還有第三種?
公孫云怡很想質(zhì)問身邊的男子,這個疑問已經(jīng)讓她煎熬了太久,但話到嘴邊又忍住了,王越即將決戰(zhàn)慕容軒,沒有牽掛,正是最好的狀態(tài)。
或許,當(dāng)你真正愛上一個人,就不會只是想著如何得到他,而是希望他能夠一直活著,活得好好的。
“這季經(jīng)綸會,可還順利?”王越見公孫云怡情緒低落,想來另有要事,碎葉城最近的大事,莫過于當(dāng)季經(jīng)綸會。
“有點波折,倒是沒出什么岔子?!惫珜O云怡回過神來,壓下心底的念想。
夜叉瞳在開場夜宴上的意外宣戰(zhàn),帶來的影響固然深遠(yuǎn),但對本季經(jīng)綸會的干擾卻不大。
碎葉城屹立百年,雖離不開歷代強者的守護,但背后真正的力量,卻是諸子門學(xué)所代表的精神信念和實踐成果,這也是經(jīng)綸會在七河流域的影響力根基。
“不過,‘暴羆’董卓倒是生得一個好女兒!”想起在學(xué)苑中那道四處奔波的身影,公孫云怡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個叫董白的假小子,小小年紀(jì),思慮已極深遠(yuǎn),竟借經(jīng)綸會求學(xué)、互市之機,在學(xué)苑里挖起了墻腳。”
“能得云怡夸贊,必有不凡之處。”王越深知身邊女子眼光甚高,她執(zhí)政碎葉城多年,看得上的人才屈指可數(shù)。
“這些年來,想動學(xué)苑教習(xí)念頭的人并不算少,但能入眾人眼界的人卻不多見?!惫珜O云怡言語間不乏欣賞。
“有趣的地方就在這兒,各家教習(xí),無論男女老少,董白總能投其所好,連觀星臺的鄒小子也不例外。”
念頭易生,力量難得。
王越自然明白公孫云怡言下之意。
“董白聰慧,遇事好奇,而好奇過多,常是沉迷的開端。如果董白在學(xué)苑沉迷不去,董卓得知后,可會被活活氣死?”公孫云怡難得地露出了小女兒神態(tài),碧眼中滿是狡黠的笑意。
“善戰(zhàn)者,致人而不致于人?!蓖踉侥柯顿澷p,悠然一笑,“云怡的執(zhí)政之道,深得兵家三味,豈是董卓父女可以相比!”
“王師夸贊,小女子愧不敢當(dāng)!”公孫云怡嫣然笑道。
“待得冰川恩怨了結(jié),我欲往北邙山一行,拜祭故人?!蓖踉交⒛恐新冻龊币姷纳钋?,“不知可否邀得云怡一同前往?”
這個驚喜,來得實在太過突然!
北邙山素為漢廷皇家陵園,常人不可于此安葬,世人皆知定遠(yuǎn)侯班超因功得葬北邙山,卻少有人知王越亡妻班氏也葬在北邙山。定遠(yuǎn)侯去世之時,王越遠(yuǎn)未出生,所謂故人,自是班氏。
王越邀請公孫云怡同去拜祭亡妻,其中深意,自是不言而喻。
多年的抑郁一掃而空,公孫云怡抬眼望去,正對上王越的深情俯視。
花海靜寂,皓月當(dāng)空,兩人四目相對,雖不言語,心意已通。
“五原呂布,敢請劍宗現(xiàn)身一見!”一道帶著金屬質(zhì)感的渾厚男聲從楓林處響起,打破了夜空下的靜謐。
徐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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