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生活光靠戀愛，不得餓肚子？
一夜煩躁，做了好多夢。早晨醒來后，腦子里還會閃一些夢的碎片，沒有情節(jié)的畫面。奇怪的是，夢里，并沒有媚兒的事，只是我在拼命地在與我母親抗爭。我情緒激烈地抗爭著。母親不通人情的臉讓我已經厭倦透了，我用很深的一口氣，仿佛從心底發(fā)出了嘶喊，我就一直嘶喊著。
醒來還愣愣的，不知道有沒有真的喊出聲，擔心被父母和弟弟聽到。我討厭母親有事沒事都要對我冷嘲熱諷。
上班前我是又去看了媚兒家的，還是沒人。
購物中心九點開門，我通常八點四十到，進去做準備工作。到了大門口，小喬已經等在那兒了。
小喬神情有焦慮卻更顯黯然，有擔心卻更為失落。他猶猶豫豫地和我說：“薇薇，你說是不是媚兒家知道我們的事了？”
小喬是個心思玲瓏的人，他也往那個方面猜了。我說：“不能肯定。不過，你們的事總是要面對家長的，感情再是精神層面的東西，也都要落實到現(xiàn)實世界里生根開花結果?！?p> “媚兒說我們的事不能讓她父母知道，我就知道她父母不會認同我的?！?p> “媚兒是真心愛你，你要相信媚兒一定會爭取做父母思想工作的?！?p> “我就擔心媚兒會被父母說通?！?p> 小喬思忖片刻，扭頭走了，他瘦高的背影有些前佝，顯得非常憂心忡忡。
書上說，真正的愛情會讓人患得患失不自信，小喬的表現(xiàn)充分印證了這是真的。
商場開門沒多久，媚兒媽大步流星地直沖著我過來。我的擔憂成真了，看媚兒媽惱羞成怒的架勢，一定為媚兒與小喬的戀情氣急敗壞了。
媚兒媽是一事業(yè)單位的文件收發(fā)員，她在官場見識多年，與大小官員打著交道，雖然無權也清廉，卻是氣場十足傲視眾人。她穿著合體的短袖上衣一步裙套裝，挎著一只小坤包，稍有些稀疏的頭發(fā)燙成小波浪，打理成利落的齊耳短發(fā)。
“景薇，我找你有事！”媚兒媽口氣兇兇的。她也老了，眼皮有些松，眼角向下耷拉。
我?guī)煾得黠@感到媚兒媽來找碴的不善，搶到我前面：“這位女士您需要什么？”
“我找景薇有私事，可以打攪會兒嗎？不可以的話，我就通過從上往下的官方程序再來?！?p> 媚兒師傅也過來了，堆著微笑說：“我看著您這位女士氣質面貌都好好哎，和媚兒挺像，您是媚兒的媽媽嗎？怪不得媚兒那么漂亮。媚兒怎么了？身體要緊嗎？”
師傅們對我真好，她們擔心在工作單位被人鬧，會對我有不好影響。但媚兒媽根本就不理會師傅們，眼睛盯著我，充滿怨恨地說：“我就知道我們家媚兒跟著你就學不到好的，你從小在鄉(xiāng)下呆得根子里呆壞了?！?p> 這種一上來就用氣勢壓住對方的做派我一向即痛恨又無力應對，我的臉騰地燒紅了起來，好像我真是個壞人。
“我，我怎么了……”
我?guī)煾登那耐罄宋乙幌?，站我前面，也是滿臉笑容地說：“阿姨，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等下班讓景薇去您家您好好教訓教訓景薇，在這里影響不好?！睅煾岛笨谝?，本地話說不好，普通話也說不好。
媚兒媽眼神只瞥了師傅一下，口氣輕蔑地說：“我看你也不年輕了，至于做我的小輩嗎？”一轉身又站到我旁邊，面對大廳里不多的客戶提高嗓門說：“景薇你這家伙，該學習時不好好學習，滿腦子男男女女色情思想，帶得我女兒小小年紀談情說愛，你什么用心？”
“阿姨，別在這里嚷嚷好不好？”我看我?guī)煾刀急粦痪搅?，我都過意不去，又氣又急，汗從額頭滲出來往下滴。再看到顧客和其他柜臺的營業(yè)員都在往這邊張望，覺得被看熱鬧的感覺糟糕透了。而且，天棚上邊還隱藏了很多攝像頭，會錄下來，交到領導那里。
果然之后有人津津樂道地傳播那次被人找上門來的破事，說我是多事之人，只會給集團帶來麻煩。他們沒想到，之后還又發(fā)生了兩次這樣的破事。
“我就是要讓大家看看你是什么貨色。”媚兒媽還一邊高聲嚷著一邊揮手招呼別人。“我家雖不是富貴人家，但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講究禮儀和臉面的，你們那個小喬是什么家庭的？你們在一起瞎混，為什么要把媚兒帶到里面？媚兒對社會都沒有自己的防護能力，都被你們騙壞了！騙壞了！”
我也急了，紅著臉爭辯：“我們怎么瞎混了？小喬也是個學法律的碩士研究生，品學兼優(yōu)，行為端正，他們年輕人自由戀愛，怎么就是我騙壞了帶壞了呢？”
“你要說那個鄉(xiāng)下窮學生好，你怎么不和他談戀愛，偏要介紹給媚兒呢？”媚兒媽沖著我的臉，吐沫橫飛，手指頭也戳過來。
我躲讓著，解釋道：“媚兒和小喬是自己認識的，他們相處感覺好，是他們的緣分，我都沒戀愛過，我怎么會介紹別人戀愛？”
“你別耍賴，每周六周末媚兒往外跑，都說是和你出去玩，看電影，還要我煲湯說是帶給你喝，結果全是騙我，都讓他們在一起這么久了。想想就痛心，就恨得要命?！?p> 我差點噎著，媚兒和她媽說這個謊我真不知道：“阿姨，真不是我介紹的，真的，你說的那些我也并不知道。不過阿姨也要想想，媚兒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謊呢？”
媚兒師傅年齡比我?guī)煾狄L幾歲，本地人，社會經驗要豐富些，已經知道怎么回事了，過來拉住媚兒媽說：“我是媚兒的實習師傅，我也帶了媚兒一年了，我是看著媚兒和小喬自由相識相愛的，真不關景薇的事?！彼衙膬簨屚茏雍竺鎺?，不想媚兒媽再在外面嚷嚷?！霸僬f了，孩子們自己處得合適，做家長的為孩子著想，只會喜歡還來不及呢。”
“孩子懂什么？和異性處處就戀愛，哪里知道生活光靠戀愛，不得餓肚子？”轉臉又對我：“媚兒是不懂事，現(xiàn)在我們家已經對她教育了，她已經知道錯，不會再找什么橋不橋的了，希望你不要再做壞事。我今天在這兒當著大家的面說了，你要再拉皮條，不要怪我不客氣。這個什么鬼請你還給橋不橋，我們家媚兒不要。”說著，從包里拿出一只信封放到鮮花廊柜臺上。
我的胸口被堵上了，話也說不出來，只盼著媚兒媽趕快走。
“有文化有身份的人就這種覺悟？就這么勢利眼？我呸！”我?guī)煾岛莺莸爻膬簨岆x去的方向唾了一口。媚兒師傅說：“媚兒生長在這種家庭，倒是荷花長污泥里了。”
信封扁扁的，不用說一定是媚兒與小喬之間的信物。媚兒真的會被說服嗎？會為她媽媽的歪理放棄愛情嗎？我覺得媚兒對小喬是發(fā)自內心的真愛，但媚兒的懦弱，沒主見，以及對她父母的長期依賴，再加上媚兒媽那么蠻不講理，媚兒拗不過也是可能的。小喬的擔心，出自他與媚兒交心的了解，或許更接近事實。尤其是信封里的東西。如果那個唯有媚兒與小喬兩人知道的秘密都交出來了，怕是情況不妙。
我不想動信封，那信封代表著媚兒與小喬愛的退還，也代表了我對世界上還有沒有愛情這回事的徹底否決。
媚兒師傅打開了信封，里面放著那顆已被新磨光滑了的棕色玻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