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誰能容忍內鬼
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部門里才來的就我一個,李楠不就是罵我嗎?
李楠做成本帳,與我統(tǒng)計分析工作聯(lián)系也不大,她平常就是錄入一些集團集約化管理成本費用的原始憑證,這崗位業(yè)務量雖然不少,但電算化程度高,購物中心批發(fā)零售一塊的成本帳,還是中心紅紅姐她們自己財務科做,只要眼明手捷操作快,平時并不算忙的,她經(jīng)常下午偷偷地提前走一會兒接孩子,老錢頭都通情達理地開只眼閉只眼,只要不影響工作。沖著李楠她被照顧著的這一點,她就應該知足,憑良心說話做事。
如果是嫉妒我,也太說不過去,我還是個見習生,正式合同都沒簽,連績效都沒有,李楠你也是老員工,平常也蠻像個人物,穿著也挺追求高檔次的,怎么老沒老樣,姿態(tài)素質也都太低了吧,我都沒招你惹你跟你沖突過,你之前人前人后地夾槍帶棒地說我壞話,我也都沒計較,這樣罵人太難聽了,什么賣不賣的,跟街道大媽罵人似的,已經(jīng)人身攻擊了都。我在心里說。
真好生氣,又不好當面發(fā)火。部門里平時看上去一直很和諧,我來之后從沒見過自己部門人有過嚷嚷?,F(xiàn)在門口走道里擠著別的部門人看熱鬧,說不定還有手機對著,就等戰(zhàn)爭打響,好第一時間發(fā)朋友圈,我站出來不就是當眾認領了那個心機婊嗎?而且罵架我還真不行。只好裝作與已無關的樣子,對著電腦忙碌。
我想,其實大家都猜得到為什么李楠會被調走。
李楠有個比較要好的女同事,叫陳錦瑟,在策劃部做促銷預案,屬于金總管轄的部門。
有時陳錦瑟借口來詢問費用報銷的事,會找李楠八卦一陣。陳錦瑟這人有個特點,和A說話,眼睛卻喜歡看著B,李楠呢,喜歡說話前先倒吸一口氣,夸張地捂著領口。她倆一到一起就譏諷他譏諷你的,這種為人實在讓人不喜歡。我也被她倆譏諷,指指戳戳,哼哼哈哈,嘰哩咕嚕,一人說你應該寫實習報告,另一個人說你怎么不寫宏程序,等等等等。還有媚兒媽鬧我的事,她倆也八卦表演得好興奮?。我平常表面裝作沒聽見,裝作反應遲鈍,心里還是極不舒服。我一個職場新人,你們就搞這些個負面的東東影響我。
而營銷部門與財務部門一直有矛盾,矛盾無非是營銷部門嫌財務計劃下達的考核指標太高,而經(jīng)營性費用測算太低,還有營銷部門提議,財務部門該拿的績效應該比全集團平均水平低一級,之類,王總和金總之間關于這些個的爭論,從每年年初董事會開始,要貫穿全年大小會議,這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倆部門的員工其實也都與爭執(zhí)有切身利益關系,因為關系到每個人的收入。如果是因為陳錦瑟起的作用,李楠立場偏到營銷那邊去了,李楠遲早是要被貶的,誰能容忍內鬼。
想起金總以前還邀請我去他們部門,結果我進的是他的對立部門,不知不覺地選擇了立場,不知道紛爭會有怎樣的后果,現(xiàn)在過程就已經(jīng)讓人不寒而栗了。
老錢頭兒跟著從門外進來,邊走邊搖頭,眼鏡滑到鼻尖,他從眼鏡上邊看看大家又看看李楠,說:“我是不想放你走,你都看到我和王總爭執(zhí)半天了,我們部門本來人手就緊,你還是個熟手,我怎么可能同意放人呢,又不給我再加人,再說要挪動也不能是這個時候啊,眼看半年報就要到了,可是王總她不聽啊我也沒辦法,她說是郭董事長定下了,重要崗位必須輪崗?!?p> 老錢頭插話進來,稍稍抵擋了些我背后的無數(shù)刺芒。大家都能知道李楠針對的是我,所以我覺得后背都是他們眼光的刺芒。
“重要崗位總帳不重要?偏我做成本帳的重要?”李楠倒吸著氣尖著嗓子喊。
“千萬別抵總帳我跟你說,萬一你抵人,事情鬧大了起來,總帳真也要調人,那我也就絕對走了,誰知道王總會讓什么人來替換總帳。我說李楠,你這人這點就不好,抵別人做什么。還喊那么響,影響多不好,也不怕別人笑話。”老錢頭真生氣道。
集團總帳一直是雯雯姐,做了很多年了,無人能替。
“我家孩子才小學三年級,調我那么遠,倉儲荒郊野外的,我家庭和孩子都照顧不到了。嗚嗚~,連那邊同事基本上都是開貨車和搬運的工人。嗚嗚~?!?p> “唉,只好先讓你家先生和老人辛苦些了,以后再爭取機會調上來嘛。哎對了,景薇,王總讓你現(xiàn)在就去她那兒去。”
我趕緊把生成好了的一堆報表粘貼到內部信箱,往固定收件人處點擊了發(fā)送,接著把電腦弄成了睡眠,逃也似地離開了辦公室。
王總辦公室在十八樓。董事長的在十八+。
進到電梯里,我發(fā)現(xiàn)臉頰又濕了,淚水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我夠謹小慎微的了,在單位平時也不多言語,盡量埋頭做事,如何搞心機搞歪門斜道了?王總帶我去市里,也是因為一來王總的秘書大著肚子要生產(chǎn),二來王總去一些場合開會要用我提供的文字和數(shù)據(jù)。如果說王總是我和路民的介紹人,就算我后臺,那財務部的人結婚生娃王總不都到場隨禮的嗎?王總還是好幾個娃的干媽呢。
還說什么“胸大皮白臉好看”,這成了什么?不就是說我以色事人嗎?我從來都注意行止端莊,與異性都保持距離,衣服都保守低調,也從沒覺得自己好看,照個鏡子,總覺得臉上哪兒哪兒都是缺點哪兒哪兒都不足。我是憑符合招聘條件一路考試考進集團來的,集團招人條件里也并沒有要求長相漂亮。再說工作以來,給我提供幫助的,除了老錢頭這個老夫子外,就雯雯姐紅紅姐,還有王總,難不成我出賣了“胸大皮白臉好看”,能跟這三位女長輩來換什么便宜?我要是能賣自己,早賣給我父親領導的兒子了。
口袋里沒紙巾,眼淚用手擦怎么也擦不干。在沒人的地方,我特別容易流淚。從小被打罵后,我就喜歡找一個沒人的地方,使勁哭一哭,盡管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但哭完了出去,我還是活的。
忽然后悔沒有在樓下裝作上洗手間緩一下,現(xiàn)在再下樓去,又不知道王總找我什么事,怕她忙,會等得著急,在電梯里拎起衣袖就擦面頰,忽然又想起來,電梯里是有攝像頭的,正被實時監(jiān)控,讓別人看到不知道會怎么想,只好假裝低頭理袖子衣襟。
出了電梯,臉也紅眼也紅,在王總處被王總一眼看出了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