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蕤怎么也不會想到,事情居然演變成這個樣子。
此刻皇后宮中,高芊兒輕聲抽泣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傳到高蕤耳朵里,讓本就炎熱的夏天平白添了一份煩躁。
“哭夠了嗎?沒有的事還在這捕風(fēng)捉影,你這個做姐姐的怎么就這樣計較。”
皇后扶著額頭,外人看不見她眼睛,不知她現(xiàn)在是否動怒。而她自己則是盡力調(diào)整著呼吸,控制著情緒。
一旁的劉賢妃玩味的看著這一幕,陰陽怪氣的開口道:“臣妾當(dāng)是什么大事呢,不過是幾個奴婢嚼舌頭,也置于當(dāng)真。”
皇后也不理她這一套,“蕤兒是本宮侄女,本宮自然會嚴(yán)加看管,至于流言里說的她與誰有私,本宮也會查清楚原委,若無此事也一定會還她一個清白?!?p> “臣妾哭也不為別的,只怕有人一心攀高位,辱沒了高家門庭。要是高蕤真的有私,皇后才管教會不會太遲了?!?p> 這世上總有那么一種人,他們眼里除了自己以外的都是敵人,他們的交往除了利益就是仇恨。
顯然高芊兒就是這種人。
若不是親眼所見,高蕤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和她從前的姐姐幾乎是兩個樣子。
高蕤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心底里發(fā)著冷笑。
“哼,若早知你是這么個性子,我就不該把你帶在身邊。你平日里與誰交好我管不著,但最好記得你自己姓什么。在宮里誰真對你好,你也要記得,可別聽了某些人的虛情假意,被人當(dāng)槍使了?!?p> 皇后這段話明顯是對劉賢妃說的,她當(dāng)初如何受寵,氣勢熏天的比皇后還厲害幾分。
雖然豫王去了,卻還仗著皇上憐愛為娘家找貼補,除了皇后偶爾“提點”,其他人到底不敢多說什么。
如今張貴妃的孩子孱弱不堪,劉賢妃又得了兩個月身孕,兩人之間忙著爭寵,更忙著搶占后位,皇后此刻的所有作為都顯得有些無力。
“瞧姐姐說的什么話,這傳聞?wù)嬲婕偌俚目傄袀€解決。臣妾也是想提皇后娘娘分憂才講的出來,至于事情已經(jīng)到了什么地步,臣妾就真的不清楚了?!?p> 皇后雖生氣,但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和人拌嘴皮子,昨夜的事情她自然是清楚的,不過流言的擴散和夸大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
有心之人散播流言,要么是為了污蔑某人,要么就是要促成某事。
為了高家的顏面皇后是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情擴大的。
“蕤兒,你自己說,確有其事嗎?”
“蕤兒從來沒有與人有私,流言蜚語豈能當(dāng)真。”
高蕤不卑不亢,她知道,這件事唯有她自己堅決不認(rèn)才能有所平息。
“若是沒有為何事情傳得這樣真。”
高芊兒已經(jīng)停止了哭泣,她抬眼去看高蕤,眸中含淚,面頰紅暈,若不是她出口實在傷人恐怕會更惹人憐愛才是。
“沒有就是沒有,我高蕤發(fā)誓,若真有此事就讓我孤獨終老。”
“住口,哪有這樣詛咒自己的?!被屎笏叫睦镞€是偏袒這孩子的,她從小和馥兒交好,比起高芊兒更像是自己孩子一般。
“哼,我找看出來了,同樣是姑姑,偏她就和您親近些,她的話你就那樣相信?!?p> “你才最應(yīng)該住口,這樣的事情,鬧大了就對你有利?皇上若真要納她入宮,你這樣哭鬧就能止???”
“皇上駕到!”
皇后還要繼續(xù)說,趙禛已經(jīng)聞訊趕來。
“這都是怎么了?”
“皇上~”劉賢妃率先開口,她一手扶著肚子,一邊還要向皇上行禮。這嬌柔的樣子誰看了都要心疼幾分。
“不必行禮了,愛妃身體要緊,這么熱的天還要出門真是辛苦了。這樣,朕跟皇后打個商量,從今天起免了愛妃的請安,讓你安心養(yǎng)胎?;屎螅憧慈绾??”
劉賢妃靠在皇上懷里,挑眉睨著皇后。
“臣妾也有此意,皇上既然也開口了,那就從今日起免了賢妃的請安。賢妃一定要記得好生養(yǎng)胎,以免辜負(fù)了圣上的一番心意才好?!?p> 可惜,這囂張的挑釁絲毫沒有影響皇后的情緒,她就像沒看到一般,面上仍維持著和善的神情。
可這后半句聽在劉賢妃耳朵里就好像警告,若說“辜負(fù)”,說的不就是豫王。偏她又懷疑兒子的死與皇后有關(guān),此刻她越發(fā)記恨皇后了。
皇后這邊是不屑于理會劉賢妃猜想什么的,她只是將流言一事與皇上說明。
趙禛正要開口,豈料高芊兒搶先一步。
“皇上,您一定要替我妹妹討個清白,別讓有心之人得逞了。”
高芊兒這一出實在高明。
她先假借著得知流言的機會向皇后告狀,皇上一來就立即化身替妹妹討要公道的無私姐姐。
“原來是這樣。蕤兒,你自己說,流言到底是何事?”趙禛又露出這種自以為慈愛的神情。
高蕤強烈壓抑自己要吐的感受,從趙禛一進來她就渾身戰(zhàn)栗。
“回稟皇上,高蕤自認(rèn)清白,并無與人有私。”
“嗯,好,皇后啊,這個傳播流言的人,可有查明?要不要帶上來審問?”
趙禛裝作毫不知情一般,雖然傳聞中隱約有說是皇上的,但畢竟誰也不敢明說,更多是捕風(fēng)捉影。
“臣妾已經(jīng)命司宮令前去處置,估計就要回來了?!?p> 皇后正說著,李莉韻已經(jīng)從外面回來。
“奴婢李莉韻參見皇上皇后?!?p> “快說,那些散布流言者,可是查到了?”
“回稟皇上,確已查明,奴婢已經(jīng)按照宮里規(guī)矩,處以仗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都被活活打死了?!?p> 趙禛聽聞,快速轉(zhuǎn)頭去看皇后。
“想不到皇后做事如此果決?”
“皇上過譽了?!被屎笊裆?,好像剛處理完一件小事一般。
“好,好,宮中有你在朕也就無需多慮了。來,高婕妤跟朕一同去賞園。賢妃要是想在這坐會也罷,不然就早些回寢宮里歇息調(diào)養(yǎng)?!?p> 趙禛牽著高芊兒走了,劉賢妃不一會也跟著告辭。此時殿內(nèi)只有皇后,李莉韻以及高蕤三人。
“你有什么話要同我說嗎?”皇后起身走到高蕤身邊,牽她起來,倆人一同往臥房走去,李莉韻則跟在身后。
“我絕不會嫁給皇上的?!?p> 皇后看她一眼,半響才又開口。
“有些事情,若真發(fā)生了也由不得你,就比如你姐姐,還比如……我?!?p> 高蕤抬頭,只見皇后側(cè)臉,她抬眸略微向上看去,應(yīng)當(dāng)是在回憶過去。
“當(dāng)初皇上為了搬倒孔太后以及整個孔氏家族,不惜犧牲皇后孔氏。雖然太后并非皇上親生母親,但也養(yǎng)育了他十多年,所以起初就十分不順利。
最要緊的關(guān)頭是高家的扶持,將太后騙出宮來軟禁在這北辰宮里,應(yīng)當(dāng)就是這個房間里頭。
終于皇上坐穩(wěn)了皇位,高家為了穩(wěn)固地位也決定與皇家聯(lián)姻,我就是那時入宮的。也就,十六歲罷,和你姐姐一般大的年紀(jì)。如今都二十二年了?!?p> 高蕤默默聽著,只覺得這事十分遙遠(yuǎn)。
“后來皇上一直無子,迫于朝廷壓力,將晉王的十三子抱來。我就是那時候第一次做了母親。后來又生了馥兒,身體大不如前,也就不做其他指望。只是如今還是有人期望,生出自己的孩子來。”
“我與姐姐入宮,也是為的這個嗎?”
皇后偏頭去看高蕤,勉強勾起嘴角,又抬眼陷入回憶之中。
“我父親沒有其他女兒,碰巧你父親前來投靠,也就動了這份心思。其實按照輩分你們算是我妹妹??砂凑瘴夷赣H的意思便是認(rèn)你們姐妹做義女,后來選了個折中的辦法,如今你才會叫我一聲姑姑。”
“所以我們雖然入宮,但也不一定是為了嫁給皇上?”高蕤敏銳的察覺到其中的含義。
“不錯,再過兩年,趙屬就要弱冠,到時候皇上都不見得能彈壓住支持他的人,張貴妃那孩子眼看是個不中用的。所以我如今護著你,也是護著高家。若是嫁給皇上,你姐姐就是先例。”
高蕤頭一次聽皇后與她講這些。
“我只問你,問你自己的意愿,你是誠心不愿嫁入皇家,還是單純的不愿嫁給皇上?”
“我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只絕不想嫁給皇上,我一直拿他當(dāng)長輩的?!备咿ㄔ秸f頭越是低下去,不是害羞的緣故,只是怕這樣說惹皇后不高興。
皇后聽到這里,輕笑一聲。
“你能說實話我很高興,但此刻你也要知道自己的處境。你可知皇上為何執(zhí)著于你?”
高蕤搖搖頭,皇后看著她眼里的無辜,自覺有些黯然。
“你長得有幾分像先皇后孔氏,若非確實毫無親緣關(guān)系,任誰都要懷疑你的。我也只是年幼的時候見過一面。當(dāng)初皇上整治孔家,先皇后得知此事,懷著身孕還跪在垂拱殿外求情,一天一夜,皇上到底沒見。最后孔家也收拾了,可惜先皇后一尸兩命,皇上心中一直有愧。”
皇后說到這里抬手拂過高蕤的臉。
“你姐姐也像,不過還是不及你更像一些?!?p> 高蕤看著皇后愣怔的盯著自己,雖然在看自己,卻更像是借著這張臉看到另一個人。
“罷了,你先回去吧,沒什么事了。”
“是?!备咿ㄆ鹕砀孓o,剛走一半就被皇后叫住。
“你告訴姑姑,心里可有屬意的人?”
高蕤略沉吟,隨即搖搖頭。
“沒有就好,你先回去吧?!?p> 皇后已經(jīng)和她說兩次“先回去吧”,可她心里總覺得皇后有什么話沒對她明說的。
高蕤知道,這一番話里隱約有為她擇婿的意思。對于這樣家世的子女,婚姻絕不會是自己做主。但她從皇后的說話中聽出幾分,無論選誰,至少不會是皇上。
高蕤想得心煩,決意將這些都拋諸腦后,便跑去找馥兒談心,怎知剛一進門就看見宮女們慌張的跑進跑出。
“這是怎么了?”
“高姑娘,這是公主早上吃壞了肚子,正鬧著難受呢?!?p> 高蕤趕忙往臥室里走,卻見靠臥在床上的趙馥兒和坐在床邊趙屬,他一手端著藥碗,一手給馥兒拭去額頭上的汗。
“見過表哥。馥兒她怎么了?”
“也不算大病,方才吃過藥已經(jīng)不吐了?!壁w屬已經(jīng)對這個稱呼見怪不怪了。
高蕤看馥兒臉色略帶蒼白,嘴唇的顏色有些深,應(yīng)該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迷迷糊糊的還不算清醒。
高蕤放心許多,也想到一個問題。
“表哥怎么在這?”
“我原本,是來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