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燦感覺氣氛不對勁,放下勺子抬眼看了看虞爍,又悄悄打量了一下景硯。
虞爍皺著眉,眼神中含有一絲擔(dān)憂;景硯還是那副神情,無喜無怒,唯有那雙黑眸,給人一種看向無底深淵的恐懼感。
他的眼神在李愈臉上一掃而過,一閃而逝的危險像是從來不曾存在過。
“你有何想法?”
景硯骨節(jié)分明的手端起一只素瓷茶碗,似乎輕輕一捏就能捏得粉碎。他把玩著杯蓋,再次抬眼看向李愈,等待他的回答。
李愈從問出那句話到現(xiàn)在,整個人如在煉獄走了一遭,他原來還不信什么玄叨叨的氣場一說,這回是真的見識到了!
他背上浸出層層細(xì)汗,額頭更是有汗珠淌下,但他不后悔。他對未來有著自己的打算,眼前的機(jī)會不容錯過。
“國公爺,是在下失禮,不該妄議朝政?!崩钣M量讓聲音平靜下來,“不過在下確實有個想法,或者說提議?!?p> 虞爍抬手扶額,他們家膽大的人還真多啊。他的傻妹妹能若無其事坐在景硯面前吃飯,他不傻了的表叔當(dāng)場給景硯提議。
回頭他要問問父親,他們老虞家的祖墳是安在英勇山無畏嶺的嗎?
“說來聽聽。”景硯的聲音平緩低沉,像是不疾不徐吹過懸崖的風(fēng),不似他本人那般凌厲,卻有一種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勢。
虞燦跟著好奇起來,剛剛愈表叔還說熱鬧沒什么好看,怎么現(xiàn)在又想發(fā)表意見?
李愈看到她瞪圓的眼睛,黑溜溜閃爍著水光,心頭緊張稍微平緩了一些。
怕什么,他大侄女和大侄子都在,鎮(zhèn)國公就算再厲害,總不可能讓他血濺當(dāng)場。
“京郊匪患從大半年前開始猖獗,正好對應(yīng)上彌人余孽從邊境來到京城。其實不止在下一人這樣認(rèn)為,城中不少百姓都猜測,所謂匪患正是彌人?!?p> 虞燦聽到他的話,想起剛剛在告示墻邊聽到一些人悄悄議論,說“京郊哪是匪患”、“朝廷就會遮掩真相”云云,原來真的不是有山匪啊。
“在下猜測國公爺之意,一是為鼓勵大家參軍,二是為驚動隱匿的彌人。但此舉能驚動到的絕不會是大魚,只會是小蝦米?!?p> 景硯看向他的眼神多了一分鄭重,問道:“你以為應(yīng)當(dāng)如何?”
李愈清了清嗓子,先謙虛道:“在下剛粗識幾個大字,讀書不多,不過是有個不上臺面的法子。”
“說來聽聽?!本俺幉⑽匆蛩云囟烫幎颓扑?,仍帶著認(rèn)真的神色。
“想引城中彌人接頭,最好的辦法不是虛構(gòu)一個大胡子,也不是提前暴露剿匪的計劃,而是......”李愈略顯緊張地壓低了聲音,“而是把謹(jǐn)寧郡王推出去!”
虞爍嘴角抽搐,忍不住道:“表叔真敢想,我連白日夢都不敢這么做。”
虞燦目瞪口呆看向李愈,思路明顯和他不在一個平面上:“表叔,你怎知大胡子是虛構(gòu)出來的?”
李愈看著找不著重點的虞燦,咧嘴樂了。
“真要找人,總該留下身長多少、是胖是瘦等信息吧。只說是彌人,可彌人留大胡子的那么多,要上哪兒找去?”
李愈瞥了一眼景硯,又道:“告示刻意挑明人從玉州來,明顯想用你們在驛站遇上的那伙人,引出京城里的接應(yīng)團(tuán)伙。”
虞燦仿佛明白了。
那伙彌人在回京述職的關(guān)頭扮作官員,肯定是想混進(jìn)京,那么京城或京郊必有接應(yīng)。
外面都傳那伙人全軍覆滅,突然鉆出一個被通緝的“大胡子”,負(fù)責(zé)接應(yīng)的彌人肯定會接頭商量。
一冒頭,就能一網(wǎng)打盡。
再在告示墻上發(fā)布招兵剿匪信息,讓京郊的彌人亂一亂,再解決起來就容易許多。
虞燦覺得表叔真是一天比一天聰明,沒愧對天天看的那堆書,轉(zhuǎn)眼給了他一個贊賞眼神。
李愈接收到大侄女無聲的夸獎,很想叉腰仰頭,可把他牛逼壞了。
景硯看到兩人無聲交流,淡淡打斷:“你能想到,彌人怎會想不到?!?p> 虞爍見李愈愣住,又見景硯沒有阻止的意思,笑著解釋起來。
“表叔,大胡子不是虛構(gòu),是真人。他叫樊萬里,追殺謹(jǐn)寧郡王的殺手頭目,曾是彌國宮中暗衛(wèi)首領(lǐng),人家長得確實不起眼?!?p> 虞燦瞇眼再看李愈,感覺佩服程度降低了很多。
李愈沒想到自己的思路有誤,訕訕道:“是我想當(dāng)然了,我看那畫像太馬虎,就以為......”
“表叔也沒全錯,我們確實是想打草驚蛇?!庇轄q喝了一杯酒,皺眉苦笑道,“為這事忙活了一天,累到現(xiàn)在才收工?!?p> 虞爍點到為止,沒有多說具體情況,更沒有顯露出喜悅或失落,看不出忙活一天的結(jié)果如何。
景硯臉上更看不出什么來,默默飲酒吃菜,一舉一動透著優(yōu)雅從容。
看到殺神一般的景硯吃起飯來居然慢條斯理,虞燦和李愈都受到影響,動作跟著放慢了好幾拍。
虞燦暗道跟鎮(zhèn)國公吃飯可沒意思,話不多,吃得不香,不像她哥,光看他的勁頭都能多下一碗米飯。
虞燦念頭跑偏,早把對景硯的恐懼拋到腦后。她忽然想到,剛剛他們在這里談的事,就不怕隔墻有耳?她心里藏不住話,想到便問了出來。
虞爍樂呵呵地道:“天香樓格局奇特,這間雅室能聽到隔壁說話,隔壁卻聽不到這間的聲音。甲字號有一間更稀奇,能聽見三間雅室的聲音,那三間卻互相聽不到?!?p> “那誰還愿去能被偷聽的房間?”李愈有些驚訝。
虞爍又解釋道:“這房間的妙處對外公開,若不想被聽,只需闔上一扇暗門即可?!?p> 虞燦覺得好玩,想纏哥哥帶她去見識,余光瞥到景硯翹了翹嘴角,似在笑話她,她又連忙收回了話頭。
一頓飯吃完,虞爍說還有公事在身,讓李愈帶虞燦早點回府。
虞燦正要上馬車,聽到翻身上馬的景硯對李愈道:“三天后到國公府報道?!闭f完騎馬遠(yuǎn)去。
虞爍歡喜地朝兩人揮手,打馬跟了上去。
虞燦目送他們遠(yuǎn)去,鉆進(jìn)馬車掀開簾子露出頭來:“表叔是故意說那些的么?看來你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
“咳咳咳......”李愈聽到這句被她撿來用歪了的話,咳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班?,只要能留在國公府做事,就不用自己買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