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選秀到了最后,由于太皇太后與太后各執(zhí)一詞,互不退讓,一時間陷入了僵局。太后惱怒于太皇太后這么多年來都放權(quán)于她,怎么突然在此事上非要與她作對。宣麗茲也疑惑自宣佑登基以來,太皇太后下令事事都以太后意思為先,沒道理忽然要與自己的兒媳婦做對。
“嫂嫂為何非要堅持國子祭酒的長孫女,難道這家的女孩有什么獨特之處嗎?”
太皇太后但笑不語。
宣麗茲愈發(fā)好奇起來,“我看那劉家那小姑娘,容貌言行皆為上品,也堪為中宮皇后,為何嫂嫂您不同意呢?”
“自打斌兒去世后,我憐其孤苦,事事都順著她。佑兒登基以后,我也將輔政權(quán)力下放于她,放任她抬舉劉氏。外戚坐大是萬萬不行的,可我心中愧疚,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心有不安,想要壯大勢力來保護(hù)自己,保護(hù)劉家,畢竟當(dāng)初她那太子妃當(dāng)?shù)摹?p> 太皇太后目露不忍,無可奈何:“可是她根本沒有想過,這到底是宣家的天下,不是劉家的,再這樣下去劉家絕無好下場,她也會名聲大損。佑兒總歸是要親政的,為保劉氏榮華安穩(wěn),她怕是早就挑好了皇后人選。那個劉九娘在家中并不得寵,母親是續(xù)弦繼室軟弱可欺,臨泗侯夫人把她拿捏的死死的,若是這劉九娘成為了宣佑的皇后,日后誕下太子,劉家豈不要權(quán)勢滔天?就憑劉家那群扶不上墻的東西!”
宣斌尚在人世時劉氏作為正妻并不得寵,若不是宣照堅持先嫡后庶,可能宣佑不會是長子。但無論如何,劉氏還是正室嫡妻,太皇太后因為種種原因向來對她格外寬容,幾乎沒有什么婆媳問題,事事順著她的心意。
再加上劉氏這些年把持前朝與后宮,呼風(fēng)喚雨,自然是得意非常,可宣佑大婚后就要正式親政,對于一個累贅的外戚世家,宣佑的態(tài)度也許不會是劉氏所希望的。
太皇太后見宣麗茲表情沉重,慈愛的摸了摸她的臉:“你不用為此事煩憂,誰當(dāng)了皇后都不敢對你不敬,我也不會讓你受委屈?!?p> 宣麗茲眼睛一酸,輕輕挽住太皇太后的胳膊:“有嫂嫂我當(dāng)然什么都不怕?!?p> “若是蘇家女能夠為后便好了,只是宣氏欠蘇家良多,蘇家已經(jīng)搭進(jìn)去一個女兒,蘇柘不會再讓自己的孫女再重蹈覆轍?!碧侍髧@氣。
“怎么當(dāng)宣佑的皇后好像是什么苦差事一樣,宣佑要是知道了,一準(zhǔn)氣的口歪眼斜?!毙惼澬α似饋?。
太皇太后嗤笑:“可不是苦差事嗎?我這個孫子對于朝堂之事是游刃有余,其他的……沒有契機(jī)他這輩子都會是個冷心冷肺的。不過也好,對于一個皇帝來說,太過熱烈是會出事的?!?p> 宣麗茲微笑,卻忽然想到蘇晏寧的話語,猶豫著開口:“若是蘇家女愿意為后呢?”
太皇太后直起了身,神色微微認(rèn)真起來:“蘇家女愿意為后,劉氏也沒有理由再反對。李家的她還可以說是我偏心扶持自己勢力,卻絕對不敢把這頂帽子扣在蘇家頭上,而且我看那蘇家小姑娘教養(yǎng)俱佳,定能勝任皇后一職,你確定蘇家女愿意嗎?”
宣麗茲點點頭:“我有幸與蘇家姑娘交談過,原本蘇相并不準(zhǔn)許她今日入宮來的,是她求了安國夫人幫她才入的宮,我覺得,雖然她只有十四歲,卻是個十分通透的姑娘,不失為皇后的好人選。”
“既如此,我便要盡快請安國夫人帶著那小姑娘進(jìn)宮一趟了,若此事能成,也是宣佑的福分?!碧侍笳賮碜约旱男母古?,派她們立刻親自出宮去請安國夫人。
“如果蘇家姑娘當(dāng)真成了皇后,劉李兩家的姑娘是可以自行回家了吧,到時候也給她們賜個婚尋個良配?!?p> 太皇太后笑著搖搖頭:“她們兩個也是要入宮的,你又不是猜不到?;屎蟛皇莿⒓胰?,妃嬪總要是一個,否則我那兒媳婦精心為自己兒子準(zhǔn)備的最佳表妹豈不是白費(fèi)了。至于李家,李太傅夫人會輕易放棄,她的母親也不會同意,干脆一道進(jìn)宮得了,又不是進(jìn)了宮就盛寵不衰,權(quán)傾天下?!?p> 眼見宣麗茲有些不高興,太皇太后無奈的揉揉她的小腦袋:“這是時代的問題,我們也只有做好自己,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潛移默化的改變這些?!?p> 受到了家族的養(yǎng)育,便要為家族做貢獻(xiàn),婚姻大事由不得自主,更有甚者整個人生都不屬于自己,宣麗茲從小被兄嫂教養(yǎng)長大,受到嫂嫂的影響才會覺得這世間不公,卻也無能為力,更諷刺的是她還是處在一個既得利益者的地位,說什么都很像假仁假義。
當(dāng)年嫂嫂雄心壯志俾睨天下,想要改變這個世界,最終只能做到自保后徐徐圖之,歷時十多年才將女學(xué)普及到民間,使得大多數(shù)女子能夠讀書識字,學(xué)習(xí)生活技能。
作為肩不能挑手不能扛腦子還不好的廢物,多虧自己生在了皇宮里,宣麗茲心中一哂。
“所以我想永遠(yuǎn)陪在嫂嫂身邊?!毙惼澮幌伦訐涞教侍髴牙铩?p> 太皇太后勉強(qiáng)接住了宣麗茲,身子因為沖擊力后仰不少:“哎呦,差點閃了我的老腰,你可真該少吃些啦?!?p> “我根本沒胖,年前的衣裳我穿著還松了些?!毙惼澖妻q。
“凈胡說,尚衣局替你量的尺寸我回回都看,你胖沒胖我不清楚?這兩年個子長得還沒有體重多,以后可怎么辦?!碧侍蠛敛涣羟榈拇链┬惼澋闹e言。
“可我依然和以前一樣的優(yōu)秀呀,皮囊乃幻相,我心依舊,現(xiàn)在的我和十幾年前您初見時的我,心靈是一樣的赤誠可貴喲?!毙惼澓裰樒ご笱圆粦M的忽悠。
太皇太后早就笑的前仰后合,一邊笑一邊接過宮女遞來的手絹擦拭眼角笑出的眼淚:“不愧是我養(yǎng)大的女孩兒,厚顏無恥起來很有我當(dāng)年的風(fēng)范?!?p> “那嫂嫂你說,我是不是和以前一樣?”宣麗茲右手放在胸口,“從心出發(fā),用事實說話?!?p> “我的小鳳凰長大啦,從雛鳳變成了有七彩羽毛的絢麗鳳凰啦?!碧侍笱壑袔е﹥号蹰L成的淡淡失落與感慨,叫宣麗茲小鳳凰的時候眼圈微紅,聲音有一瞬的哽咽。
宣麗茲也頓住了,許久都不曾聽見這個稱呼了,這個她的父親為她取的小名,那個在她兩歲就離開了她的人生的人,大齊太宗,百姓的合格的君主,她不稱職的父親。
小時候嫂嫂把她抱在懷里,告訴她父親叫她小鳳凰,是包含了他對自己的女兒所有的愛意與期望,在他心里,她是鳳凰,是珍寶。
既然這樣,為什么他這樣輕易的拋棄了他的鳳凰和珍寶,不知所蹤。
嫂嫂說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一切都是為了大齊百姓與宣氏一族。
所以,他在她兩歲就退位,然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她的世界,而她只能在兩年后他徹底消失于這世間時,在宗廟看著他的名字畫像,靜默無言。
后來她不再讓人喊她鳳凰了,倒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當(dāng)時還是太子妃的劉氏不樂意聽到這小名。
那時她和宣佑的關(guān)系還沒有變得僵硬,他也會叫她鳳凰,但太后每次聽到宣佑喊她小名,總是皮笑肉不笑??赡苁且驗樘笠幌虿惶矚g她,也不太喜歡她父親。
到底是嫂嫂的兒媳婦,將來還要在她手里討生活,當(dāng)時的宣麗茲想著。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干脆不讓人再叫她小名,反正她最想從他嘴里聽見叫她鳳凰的人早就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