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悠第一次體會到這樣的撕心裂肺的痛楚。
她甚至覺得魏袁的死,并不是因為亂箭,而是因為她的謊言。
她騙他說自己要去很遠的地方,又對他說自己決定不走了,卻從未對他說過自己的真實來歷;他對她掏心掏肺,而她從未將他看作過可以推心置腹、攜手并肩的伙伴,永遠都是所保留。
讓她覺得恐懼的是,這樣的錯誤,永遠不能被彌補回來了。
……
箭雨停了,一片狼藉,卻靜穆得古怪。
有輕緩而腳步聲走近,隨后,一雙淺金色勾邊、繡著淡色荷花的花盤底鞋巧妙繞過血污,出現(xiàn)在白悠眼前,
“果然是個妖女。”
白悠抬眼,見蘇璃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張揚的神態(tài)與那張原本清秀的臉顯得尤為不搭,仿佛一張涂滿了劣質(zhì)五色顏料的畫,
“嘖嘖,看看你的戾氣,克死了多少人?!?p> 白悠收回目光,沒有回答。
她伸出那只沒有中箭的胳膊,用袖子仔仔細細、一點一點擦掉魏袁臉上的血跡。
蘇璃見她一聲不吭,也不管自己的鞋子會不會臟了,一個抬腳就想要踩在白悠身上——畢竟,她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了。
白悠竟不想躲開。
魏袁的死讓愧疚感充斥著她的五臟六腑,她甚至覺得,這是她本該受的懲罰。
因為,是她害死了魏袁呀。
……
如果不是那道劍光,和微微在低空擺動的朱紅纓子,白悠可能不會注意到來人。
她在抬起目光的一霎那,只見那只淡色的繡花盆地鞋忽然隨著它的主人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了一邊的墻上。
是關斯嶺。
他的劍垂著,鮮紅的血沿著劍身脈絡流下,匯聚成血珠,滴滴掉落。
而不遠處的墻角下,被他一腳踹開了的蘇璃順著墻根緩緩滑下,仿佛一具失去了生氣的人偶。
白悠知道關斯嶺的狠厲,但從未見過如此場面。
她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剛才的虎賁郎被干脆利落地砍掉了腦袋,而他的一干隨侍也都不約而同地連排倒下。
她也從未見過關斯嶺當著她的面、親手殺過這樣多的人。
關斯嶺蹲了下來,一言不發(fā),只伸過來手,查探著白悠的傷勢。
他的眉始終皺著,眼底是凝成了墨的陰郁,接著,墨色的深潭里暗潮涌動,再難以壓抑逐漸騰起的怒火。
近處的侍衛(wèi)見關斯嶺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緊接著,其他的人也都紛紛下跪,如同連片倒下來的蘆葦。
白悠說話了,聲音很輕,
“你見到圣上了?”
“嗯?!?p> 短短一問一答,已經(jīng)概括了他們想知道的一切東西。
關斯嶺伸手,把白悠抱起來,冷冷瞥了眼一旁仍跪伏在地的一個侍衛(wèi),
“去,找一輛馬車。”
低頭,只見白悠把頭埋在他的懷里,看起來似乎是累到了極致。
然而,過了一會兒,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襟已經(jīng)被她的淚水濡濕。
她的肩膀微微抖著,
“該被箭射死的人是我?!?p> “你沒有錯?!?p> “他本可以活得好好地?!?p> 關斯嶺的眉頭松開,輕吸了一口氣,
“如果我是他,我會做同樣的選擇?!?p> 似乎是因為聽到這句話,懷里的人漸漸停止了顫抖,許久后,才抬起目光看他。
浸滿了淚水的臉帶著一絲茫然,潮濕的眼中漫上些許不知所措,
“我不想你這樣。”
“嗯,知道?!?p> 關斯嶺的聲音很輕,
“聽話,你現(xiàn)在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跟我回去療傷。”
“魏袁也是如此希望的,不是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