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城門時，白悠把手里的御史通行令給了右副手，又躺進了門人準(zhǔn)備好的棺材里。
好在，守城的侍衛(wèi)們見了御史通行令，皆是畢恭畢敬，只問了幾句來歷，便將一行人扮成送葬隊伍的人放了出去。
到了夜里，白悠也不敢停歇，直到跑出離南嶺城足足兩百里開外、太陽重新升起來時，才筋疲力盡地帶著門人找了客棧休息。
白悠歇下后，雖然困倦至極，卻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自從上次的繼任大會后，她便開始經(jīng)常覺得心中空蕩蕩地，這種掏空的感覺，總是讓她想要抓住什么東西，把它填滿。
然而，無論她怎么想其他的事情，也無法擺脫這樣的感覺，甚至有些愈演愈烈。
她終于承受不住，從床上翻了起來，系上面紗往外走。
……
白悠歇腳的地方，是一處青山碧水的小鎮(zhèn)，房屋青瓦白墻，有河道從屋子間流過，還有小販撐著船叫賣。
她選了一處僻靜的水邊，坐在青石板上，看著石橋下的流水緩緩經(jīng)過。
不遠(yuǎn)處，一條烏篷船順著流水飄來。
烏篷船上掛著魚干，還有些雜七雜八的貨品。
船夫是個身材干瘦的中年男子，見白悠一個人坐在岸邊，滿是笑容地吆喝，
“小姑娘，買不買糕點吃？”
白悠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搖搖頭，
“不買。”
船夫倒是十分熱情，
“你怎么一個人坐著，是迷路了？”
白悠終于抬頭正視他，笑了笑，
“沒有，我的朋友就在附近?！?p> 她正要重新低下頭，卻見船夫看著她的臉許久，遲遲沒有移開目光。
于是，她還是問了，
“大叔是有什么話想說么？”
船夫回過神，笑了笑，
“倒也是奇怪，姑娘的眼神，讓我想起一個人。”
白悠終于提起興趣，
“什么人？”
“姑娘可知道方氏商幫？”
白悠愣了愣，忽然想起來，李文翰曾對她說過，自己的母親姓方，是商賈世家的方氏的長女。
于是，她點頭，
“我知道，是那個商賈世家方氏的商幫嗎？”
船夫眼前一亮，
“沒錯，就是這個?！?p> 他干脆把船泊在岸邊，和白悠閑談起來，
“二十三年前，我還是個少年時，曾經(jīng)救過一個落水的姑娘。眼神與你一般無二?！?p> 白悠有些詫異，
“二十三年前的事情，也能記得這么清楚么？”
船夫笑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時候情竇初開，記性又好，不經(jīng)意就記了這么一輩子?！?p> 白悠笑了，
“大叔倒是個癡情男子了。”
船夫搖頭，
“年紀(jì)大了，家室兒女都有了，沒什么癡情不癡情的，都過去了?！?p> 他回到正題，
“我救下那位姑娘后，才知曉，她原來就是方氏的長女，名如鳶。”
白悠吃了一驚。
她竟沒想到在這里也能聽見自己母親的故事，不由得全神貫注起來。
船夫繼續(xù)說話，
“那時候，她告訴我，家中的父母為她定了一門親事，說是讓她嫁給一個中京的鰥夫，年紀(jì)比她還要大上十幾歲?！?p> 白悠瞪大了眼。
……這個人，是在說自己的父親，白丞相么。
船夫嘆了口氣，
“于是她想不開，就自個兒走出家門，到水邊來醒神兒，一個不小心，就掉到水里了。”
“所以，大叔你就把她救起來了?！?p> “不錯，我那時年輕氣盛，聽到她這般哭訴，心肝兒都要被哭碎了，就一時意氣，說要上門提親，把她娶了。”
“然后呢？”
“當(dāng)然是被她父母好言相勸，推推聳聳，給趕出來了唄?！?p> 白悠心下有些嘆惋，又忍不住接著問，
“她后來嫁給那個鰥夫了嗎？”
“可不就嫁了，”
船夫嘆氣，
“她家里世代行商，須得結(jié)一門親事，靠上中京的大官兒，才好做生意。我聽說，這個鰥夫還是個丞相，也不知是真的假的?！?p> 白悠看著他失落的表情，沒有回答。
船夫回憶完，又看向白悠，
“姑娘，你的眉眼看起來不像是她，可笑起來的時候，那可真是一模一樣。”
白悠不置可否，
“大約是吧。”
船夫又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似的，指向小鎮(zhèn)最高的那幢房子，
“那兒就是方氏的老屋，如今怕是已經(jīng)荒廢，住不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