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搜尋,未見一兵一卒,皇甫輝很快由林中歸來。再是片刻,鄧倫也率千騎趕來。孤軍深入與埋伏的顧慮盡數(shù)消弭,隨著皇甫烈舉槍高喊,浩蕩騎兵再度出發(fā)。
波瀾不驚地順利通過茂密樹林,標注出獵物的旗幟再度出現(xiàn),三河騎士們自是人人奮勇爭先。馬蹄奔騰中,迫近的追擊戰(zhàn)未曾出現(xiàn)什么激斗,零星的交鋒也是單方面的屠戮。
不堪一擊的蛾賊,不斷噴濺出的鮮血,已經(jīng)將皇甫烈的銀盔、銀甲、白衣、白馬,盡數(shù)染上赤色。沒有人知道,這血色浪潮席卷中,有多少蛾賊命隕。
伴隨一片又一片的蔥綠,盡數(shù)沾染鮮紅,毫無阻礙由是肆無忌憚穿行在蛾賊龐大潰兵腹地的皇甫烈們,無限迫近波才的本部?,F(xiàn)在,橫檔在他們與波才間的,只是數(shù)千列陣迎敵的蛾賊所謂精銳。
“殺!”
熟悉卻也陌生的赤色銀槍,又一次高高舉起。一路殺戮建立的無窮信心,促成三河騎士毫不猶豫撲向嚴陣以待的蛾賊。
一片血紅撲面,托著珍藏大刀的劉元調(diào)節(jié)著呼吸,口中念念有詞:“呼,來吧!”作為波才麾下第一員的勇將,他的眼中漸漸只有血色騎兵的首腦。
劉元原本是普通農(nóng)戶,只是天生擁有著無窮盡的蠻力。幾年前,他與十余同鄉(xiāng)進山捕獵時,遭遇猛虎襲擊。最后,只有他一人從虎口脫險。
久而久之,劉元力能伏虎的故事,就在濟陰幾個鄉(xiāng)間廣為流傳。鄉(xiāng)民們的佩服,意外勾出劉元心底深處的野心,他開始不甘被世道埋沒。
張角在河北樹立反叛旗幟的消息傳開,劉元覺得機會或許降臨。與其他望賊而逃,卻不幸被裹挾的同鄉(xiāng)大相徑庭。劉元是主動加入的當?shù)攸S巾。
幾經(jīng)轉(zhuǎn)戰(zhàn)與吞并,他最終來到波才帳下。憑著能夠舉起重達五十四斤木柄大刀的蠻力,劉元輕而易舉獲得波才賞識。
追隨波才之后,劉元每戰(zhàn)當先,數(shù)次先登破城,又在擊潰朱儁一役中,率親隨殺穿三河兵的防線。他親手斬落的漢軍頭顱,已經(jīng)不下五十級,至于不肯屈從他的百姓,死者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似劉元這般人物,本有資格隨波才左右。然他對自身勇武的信任,驅(qū)使劉元自告奮勇斷后。他準備用一顆漢軍將領的人頭,去向波才討要更多的富貴。
“我,本該像你一般,長驅(qū)萬眾立不世功勛!”漢軍將軍年輕的面孔漸漸清晰,一股妒火點燃在劉元心扉,他咬牙切齒恨恨地說:“是該死的世道埋沒我!是你們這些勛貴子嗣,扼殺我的希望!”
血與白交融的駿馬愈來愈近,劉元放肆狂笑著。他恍若已經(jīng)看到,眼前自命不凡的漢軍將軍,在片刻之后被他一刀兩斷的圖景。
“近了,更近了!”上臂肌肉止不住微顫,馬蹄踐踏令劉元煩躁。好在,機會已經(jīng)到來,因沉重而托在地上的大刀,猛然朝著沖來馬首劈出。
揮刀的速速,怎這般緩慢?劉元納悶中,眼前驀的一黑。他最終也未能看到皇甫烈一分為二,只因大刀在傷及白馬前,來自馬上迅捷捅出的長槍,已經(jīng)穿過他的咽喉,取走他的全部。
生命急速奔向終點,刺入咽喉的長槍拔出的瞬間,重而無用的大刀帶著劉元轟然倒地。無數(shù)馬蹄毫不猶豫從他軀殼踐踏而過,只是滿臉不可思議的他,已經(jīng)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楚。
隨著以兇悍聞名的首領劉元,只一息就殞命當場。在鋪天蓋地軍騎前,無首群賊只是稍加抵抗,便立時是一哄而散。他們是幸運的,皇甫烈現(xiàn)在無暇顧及眼前殘兵敗將的死活,因為波才的旗幟真的不遠。
…
兩山環(huán)抱,幽幽谷中,碎石鋪地,雜草叢生。似這般地形,可謂是兵家完美的設伏之地,然而前提是需要蠢貨不明就里踏足其中。
渠帥旗幟,引導一群群潰兵跌跌撞撞闖進山谷。他們身后,是震天動地的喊殺聲,是如狼似虎的漢軍軍騎。
疲乏的白馬,又一次馱著主人踏出一片幽密樹林?;矢α抑匾娞烊?,遠眺蛾賊涌進竄進山谷,臉上罕見露出凝重:“只盼蛾賊…真的是潰不成軍?!?p> 崩塌式的潰敗,送死般的阻擊,全部的一切,無不印證同一個結(jié)論,蛾賊是真的潰敗?;矢α也幌嘈?,當真會有一軍之統(tǒng)帥,會喪心病狂用數(shù)萬將士去布局誘敵。因為任誰都清楚,這樣干的結(jié)局是眾叛親離。
只是親眼目睹眼前山谷之險要,一絲不安還是閃過在皇甫烈心扉。
林中清剿已經(jīng)進入尾聲,愈來愈多的軍騎完成獵殺,重新聚集在皇甫烈的周圍。夕陽無限美好的燦爛金光下,躊躇一刻的他,最終還是高舉染成赤色的銀槍,淡淡地說:“殺進山谷,取波才首級?!?p> 然而大軍終究未能出發(fā),只因此前一路逢迎的孫堅,這時一馬橫檔軍前。
盡量將謙卑與誠懇寫在臉上,孫堅苦口婆心地勸說道:“皇甫司馬,我等追擊太深,已呈孤軍之勢。加之前方山谷,地形狹長,非我騎兵能夠施展之地。莫不如等候…”
“文臺肺腑之言,烈銘感五內(nèi)。”露出慘淡的笑容,皇甫烈復雜地凝視山谷,搖搖頭說:“只是任何人都能懼怕伏兵,都可以坐視波才逃離,唯獨我不行。因為我姓皇甫,因為我是皇甫嵩的侄兒。何況,我們追擊這一路,途經(jīng)多少險要。文臺可曾見哪怕一個伏兵?”
皇甫烈必須追擊,否則波才當真走脫,他的猶豫就會成為叔父任人唯親的罪狀??v目回眺,看到的只有燦爛夕陽,長長呼出口濁氣,皇甫烈騎馬越過孫堅道:“文臺,波才走脫,你我都會是國家罪人?!?p> 視線不曾交匯,皇甫烈掏出錦帛,隨意地擦拭著槍頭,口中繼續(xù)說:“然追擊之事,我一人一部足矣,你就率部留在谷外接應吧。倘若果真出現(xiàn)變故,請務必帶著消息回去通知中郎將?!?p> 染血的錦帛,隨風而去。銀槍高舉的瞬間,近千三河騎士越過孫堅涌進山谷,皇甫烈的身影也逐漸匿在人群之中?;仨恳曋蹅冇杏h,孫堅的心莫名有些酸楚。
他懂皇甫烈的擔憂,因而他佩服皇甫烈的膽色,甚至某個瞬間生出同生共死之念。然而想到還等著他衣錦還鄉(xiāng)的妻兒,想到吳家一群看不起他的親戚,他只是嗟嘆一聲。
瞧眼腰間的家傳寶劍——傳說,它是孫武子的佩劍,孫堅自言自語:“當斷需斷,否則…只怕失不再來?!?p> 中郎將朱儁,已經(jīng)數(shù)次暗示,袁術希望獲得他的效忠。原先尚且疑慮的孫堅,經(jīng)歷皇甫烈的無奈后,已經(jīng)決定投靠四世三公的龐然大物。
關乎命運的抉擇,只因一念而做下。他想,如果皇甫嵩朝中也有黨羽,或許皇甫烈就不必做這苦澀的抉擇。
悠悠青荇
書里的皇甫嵩在朝中自然還是有人的,然而出于自身立場,導致他夾在中間兩頭得罪。既然難做人,也難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