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底有限,鬼卻無數(shù),競爭太激烈,而我們上頭沒鬼,又沒跟上潮流,被淘汰了,現(xiàn)實就是這么殘酷。
我耷拉著腦袋,覺得自己沒用透頂。
生前沒給女兒買上學(xué)區(qū)房,死后沒給爸媽找到養(yǎng)老地。
“沒事,兒子,我們?nèi)プ€尾樓也行的?!蔽野终f。
“是呀,爛尾樓里鬼也不少,一樣能住?!蔽覌屢舱f。
“可爛尾樓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很沮喪,“我只是想讓你們能多跟人接觸,這樣精神能好點?!?p> “你的心意,我和你爸都知道了,你也努力了,這就夠了?!蔽覌尷^續(xù)安慰我。
“是啊,兒子!”我爸也看不出一點失望,懷著希望說:“而且現(xiàn)在人類在做‘復(fù)活爛尾樓’的大事,說不定哪一天,爛尾樓就能住人了!”
復(fù)活爛尾樓?我半信半疑。
“好了,太陽快出來了,我們快走吧?!?p> 東方泛白,我們趕緊飄到了郊區(qū)。
郊區(qū)有成堆成片的爛尾樓,一個一個矗立在寸草不生的空地上,像灰色的、干癟的、龐大的怪物軀體,上面一個一個黑乎乎的洞,如它們的大眼睛和大嘴巴,注視著你,似乎要把你吃掉。
這樣一個地方,人不來拉屎,鳥不來下蛋,只有無家可歸的鬼。
爛尾樓又被稱為鬼樓,實至名歸。
這么多這么大的爛尾樓,復(fù)活它們?我看這事懸。
現(xiàn)在走投無路,我只能領(lǐng)著爸媽,飄進(jìn)了其中一棟的一個樓層的一間空格子里。
這個格子四面漏風(fēng),鋼筋水泥難看得要死,空蕩蕩又冷冰冰,連個能讓鬼依附的物品都沒有。
生前買不起房,死后又住爛尾樓,這該死的命運(yùn)!
此時,太陽已經(jīng)出來了,陽光灑滿大地,作為人時,多喜歡雨后天晴,陽光照在身上,那感覺多舒服。
我向外看了一會,懷念陽光的味道。
可惜作為鬼,我們只能趴在墻角,隨著地球自西向東的公轉(zhuǎn)而不時地移動,以躲避陽光。
在這水泥格子里,我有點無處安身的感覺,更懷念曾住過的房間和床底。爸媽卻不以為然,鬼形自然舒展,正和格子里的另外一只鬼嘮嗑。
這只鬼是銀灰色的,很少見的顏色,看上去很高級。所以我爸開口就問:
“你這顏色,是怎么死的?”
“凍死的?!?p> 我爸“哦”一聲表示很意外,這年頭還能被凍死?他又問:
“多大死的?”我爸問。
“五十八?!便y灰鬼回答。
“死多少年了?”
“到今年四十二年了?!?p> “哦?!蔽野炙懔艘凰?,突然高興,“那加起來剛好一百歲!”
“是的,一百歲,很圓滿了。”銀灰鬼也笑了笑,說,“所以我要走了。”
“去哪?”
“今年不是殺鬼年嗎,聽說那個安樂散不痛不癢的?!蹦侵还碚f:“我想去死。”
“這就去死?”我媽不解,“你不是還沒到年齡嗎?”
我以為這只鬼是為了床底,因為像他這樣沒到年齡就主動去死的鬼,相關(guān)部門會給其活著的家屬分配一個人氣很旺的床底。
有時生活所迫,難免得出賣自己,自尊,自由,甚至生命。
可是,銀灰鬼哀嘆一聲,向我們講述了一個悲慘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