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陪伴
蘇辭懶得理她，徑直回了庭院中。他在屋前的石階上坐了下來就那么看著她。
他這個樣子儼然一副家長準(zhǔn)備教訓(xùn)自己犯錯的小孩的樣子，唐小漁突然就想起了自己小的時候，每當(dāng)犯了錯誤，爸爸就會這樣靜靜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她。但是如果她乖乖承認(rèn)錯誤的話，爸爸那嚴(yán)肅的表情就繃不住了很快便會原諒她。
蘇辭看著剛才還大言不慚的人轉(zhuǎn)眼便像會變臉一樣，站在他面前一臉犯了錯誤主動認(rèn)罰的樣子。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假如將來他會有一個女兒的話，大抵也是這個樣子吧？是不是天底下所有做父親的都會對這樣的女兒無可奈何？
唉，他又想多了。今生他都不會娶妻，又怎么會有女兒呢。
他嘆了口氣：“坐吧。”
唐小漁如獲大赦，在他旁邊小心翼翼地坐下。躊躇了一會，有些話還是要解釋一下。
唐小漁：“那個，因為你家的大門沒人把守，我覺得貿(mào)貿(mào)然上去敲門很不妥?！?p> 蘇辭：“嗯。”
唐小漁：“你是不是不想見客？”
蘇辭：“嗯?！?p> 唐小漁：“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蘇辭：“…不會?！?p> 唐小漁暗地松了一口氣，她抬頭看著天上彎彎的銀鉤，忽又問了一句：
“剛才是你在吹笛嗎？”
“嗯?！?p> “其實，我是因為聽了那個笛聲，所以才爬進(jìn)來的……對不起啊?！?p> 蘇辭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
“是樹葉。外祖父教的，……他經(jīng)常在黃昏的時候站在城墻上，對著一片無盡的黃沙吹這個，他說這是吹給被埋在那片黃沙之下無法落葉歸根的亡魂聽的?！?p> 唐小漁靜靜的聽著。
“我小的時候長在外祖父身邊，每逢元宵、中秋、除夕這些節(jié)日，別人家的孩子都是高高興興出門玩耍，外祖父卻要我對著那片黃沙一遍又一遍地吹奏這首曲子。他說，如果沒有那些埋在黃沙下的孤魂，就不會有我們身后的國泰民安！我想外祖父手下的無論是將士還是兵卒，應(yīng)該沒有人會不認(rèn)得這首曲子吧。”
“從來就沒有什么歲月靜好，只是有人替我們負(fù)重前行?！碧菩O聽得感慨，想起現(xiàn)代世界流行的一句話，不知不覺就念出聲了。
蘇辭抬頭望著星空：“如果他老人家泉下有知，聽到你這句話，想必會很欣慰。他老人家在戰(zhàn)場上殺敵無數(shù)，實際上比誰都敬畏生命。只是沒有幾個人懂過他......”
他說到這里頓了頓，淡淡問道：“你要聽嗎？”
唐小漁十分意外：“可以嗎？”
蘇辭在旁邊隨意摘了一片葉子，輕輕夾在兩指之間，放在唇邊，靜靜吹了起來。
夏日的夜晚，偶爾涼風(fēng)習(xí)習(xí)，天空上銀鉤高掛，院子里不知名的蟲子不停鳴叫。臺階上的兩個人，一個吹，一個聽，兩相皆靜。
不知過了多久，蘇辭一曲吹罷，輕輕放下手。唐小漁聽得入神，這應(yīng)該是她聽過的最安撫人心的曲子了吧。
她把腰間荷包里的平安符解下遞給他：“這個給你，是我在鎮(zhèn)國寺求來的平安符。之前在金柳湖還有上次百花宴還沒有好好謝過你。我知道這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但是佛祖都同意了，佛祖答應(yīng)了會保佑您?！?p> 她說得煞有介事，蘇辭好笑，嘴角忍不住上揚，眉眼剎那間熠熠生輝。
唐小漁愣了一下，這好像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笑容。像雨過后出來的第一縷陽光，干凈又溫暖。
蘇辭從她手上接過平安符，放在自己的掌心上，神色也頗有些不自然，語氣卻有幾分落寞：“聽說鎮(zhèn)國寺的簽文十分靈驗，尤其是平安符，深受百姓歡迎。大抵整個盛京，但凡去過鎮(zhèn)國寺上過香的人家都會人手一個吧?；蛟S人人都覺得長在侯府這樣的人家，自然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人人都有的東西，我沒有。”
唐小漁心情復(fù)雜，指著平安符上面系著的歪歪扭扭的繩子說：“這個可是別人都沒有的哦?！笔⒕r下流行的結(jié)墜子手法五花八門，但是她一個都學(xué)不會。最后，想來想去還是用了現(xiàn)代最簡單的編手繩的方法結(jié)了這個幸運繩。
蘇辭整個人都舒緩下來，沒有了剛才的落寞，語氣隱隱含笑：“編的可真丑。”
長成這樣還笑得這樣好看，還讓不讓人活了。唐小漁覺得自己心跳都跳漏了兩拍，再一看自己一身臟兮兮的樣子，坐在他旁邊活脫脫一只丑小鴨。
她連忙站起來，頗有點語無倫次：“很晚了，我要走了，再不回去估計夏掌柜就要到官府報案了。”說完也不等人回答，三兩步跳下臺階。
“等等。”蘇辭卻叫住了她，伸手在她頭發(fā)上摘下了一片枯葉。
唐小漁大窘，轉(zhuǎn)過身逃也似的向墻角奔去。
偏偏身后的人還在叫，“慢著唐姑娘......”
唐小漁已跑到了墻根，聽見了也當(dāng)沒聽見，身子一矮重新爬進(jìn)了狗洞。
蘇辭看著那頭也不回跑的比兔子都快的人，啞言失笑，默默把那句來不及說出的“你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大門出去?！毖驶囟抢?。
他輕輕摩娑著掌心間的平安符，上面的云紋圖案在月光下隱約可見。他慢慢握緊掌心，對著黑暗中某處地方輕聲吩咐道：“一路好好跟著。”
黑暗中有樹葉輕輕晃動：“是，公子?！?p> 這一夜蘇辭幾乎都沒有睡。當(dāng)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他便起來了，剛整理好衣服，石墨端著盆子一腳跨進(jìn)門來，咋咋呼呼道：“剛才我過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咱們院子里，居然還有一個狗洞，之前修葺的時候竟然都沒發(fā)現(xiàn)！我待會就讓人把那洞堵上......”
“不用?！?p> 石墨放下盆子，不甚聽懂：“??？不用什么？”
蘇辭：“不用堵上就那樣放著吧?！?p> 石墨不懂：“可是萬一有野貓野狗什么的跑進(jìn)來了怎么辦？”
蘇辭認(rèn)真想了想，含笑道：“嗯，那也挺有趣的。”
石墨越發(fā)摸不著頭腦了，怎么一夜不見，公子今天和昨天相差那么遠(yuǎn)了呢？！他把浸濕的毛巾遞給自家主子，轉(zhuǎn)身看到桌面上躺著一個平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