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濕潤了衣甲。
來自漠南的鬼方戰(zhàn)士伏身帳外,清涼的小雨滴在他們的身上,順著胳膊流至掌心的彎刀上,刀尖垂落一道細珠串成的水線。
他們藏身在機關道里,像沒有生機傀儡。笑聲盈耳,這些人仍然沒有表情,沒有情感。他們所謂的情,早在萬里遷徙時磨盡,此時只是為了活的劊子手。
“啪嚓——”
是玉碎的的聲音,清脆而急促。
這聲音瞬間喚醒了鬼方戰(zhàn)士,兩百人幾乎同時睜開眼,揚起刀,邁開步,怒吼著向大瑜亮出他們的獠牙。
急沖進大帳,手起,刀落!
尸首分離,滾落的生命終結,猩紅色濺滿主帳,滾燙的血液撒在如夢初醒的水龍吟臉上。他做夢也想不到會有人拿著刀殺害大瑜官員,甚至還要刺殺他。
在短暫的廝殺里,水龍吟只想著我是誰?我在哪?
他是誰?
——大瑜王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頭銜比劉皇叔、龍他媽這些人都長。
怎么會有人殺我呢?
一道寒芒飄過,幾縷長發(fā)飄落。
水龍吟是一流高手,躲過彎刀并不稀奇,被割下頭發(fā),還是第一次。他與阿爾思對視,二人眼中都有驚詫的情緒,也都在想“原來他會武功”。
沒有多余的思考時間,水龍吟拔出劍,有一道涓細的水流在他的劍上流淌,他揚劍出奇招,傾盡全力使出絕跡“水龍吟”。
幽碧水色里一條水龍竄出,直奔阿爾思膻中穴,誓要一擊斃敵。
阿爾思見水龍吟勢頭強勁,心中已生怯意,哪敢硬接,他伸手拽過一名族人擋在身前。水龍洞穿那個鬼方戰(zhàn)士胸口,其勢未減,速度已緩。
阿爾思側身躲過,身后一人粗的木樁化為齏粉,缺了一根柱子支撐的帥帳倒塌。
水龍吟拖劍后撤兩步,見阿爾思消失在視野,轉身而去。
阿爾思搶在帥帳倒塌前沖了出來,卻不見了水龍吟的蹤影。
他只看到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千牛衛(wèi)在自己的野戰(zhàn)軍手里節(jié)節(jié)敗退,“大瑜已經(jīng)六十多年沒打過仗了,南衙府兵毫無戰(zhàn)力,四萬軍卒足以掃平大瑜?!?p> 千牛衛(wèi)潰敗,殘兵敗將向著西邊逃去。
阿爾思拋出早已制好的大旗,上書“大瑜檢校左武衛(wèi)大將軍”、“北地都督”、“布搖碧蓮·阿爾思”“奉詔討逆”、“誅殺奸王”。
阿爾思原本還要準備幾日,等薛王北上太原,明皇帝在華清池開心快樂后,再揮師取同州,拿下華州切斷兩京聯(lián)系,然后逼迫明皇帝下旨“清君側”。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薛王選了這條路,還來軍營視察。
阿爾思狠下心埋了刀斧手,打開了第一戰(zhàn)。他派手下大將蟄啜率南下華州,自領軍前往驪山,去請明皇帝吃飯。
……
……
這場春雨來的不巧,惹得關中百姓生厭。
下著雨,依舊燥熱難擋,淳樸的關中百姓罵著呢鬼天氣還要在田間勞作。
這一代大瑜人生活在盛世,沒有見過戰(zhàn)爭,沒有挨過餓,在溫暖的環(huán)境里長大,從未見過儀容不整的大瑜軍卒。
敗逃的千牛衛(wèi)左衛(wèi)將士經(jīng)過客村,惶惶如喪家之犬。一路上哪有敢停留的。
大瑜人第一次見這種場面,驚駭如撞鬼。
“天呢,竟有人打傷我大瑜的兵卒。”
“何人如此猖狂?”
“打回去?!?p> 龍韜柄是京兆郡的讀書人,平日唯唯諾諾不敢有大言語的人,此時剛剛從城里買鹽回來,看到游散的士兵,不由走上前詢問。
千牛衛(wèi)兵急道:“別問了,快跑吧。阿爾思反了。”
龍韜柄問道:“反了,阿爾思?他的目標必是驪山的皇帝陛下,諸位為何往長安去?”
千牛衛(wèi)兵道:“陛下身邊只有羽林衛(wèi),哪里是阿爾思手下百戰(zhàn)悍卒的對手。快拿些水來,某家要趕回長安求援。喂,你去哪?”
龍韜柄頭也不回道:“去府衙投軍,我等報效朝廷的時刻到了。陸兄,一同去吧?”
龍韜柄的陸兄名為陸壬甲,他是京兆的無賴,以幫人索要賭債為生。平常最喜歡說的就是殺敵報國,一直抱怨自己生在太平時代,只能游手村野。龍韜柄以為他有奇志,平日多接濟他,引他為知己朋友。
“兄弟,你別拉著我,我家有八十老母,還有吃奶的娃子。我命賤,上了戰(zhàn)場哪還有活路,你就饒了兄弟我吧。”
這無賴父母故去多年,單身一人未娶,哪有什么兒子,分明是貪生懼死,平日牛皮吹的梆梆響,臨事畏縮不前。
此等人,才是真無賴。
“未想到,你竟是這種人……”龍韜柄看到陸壬甲如此不堪,大為惱怒,他又無大言語,氣得拂袖而去。
陸壬甲倚在家里傾頹的斷垣曬著太陽,嘴里咬著一根狗尾巴草,悠閑自得,“不就是改朝換代,今年李家,明年趙家,關我屁事。別以為朝廷每月三斗米,就能買你陸爺爺?shù)拿?,想得美。如果天下大亂,老子扶保新君,興許還能做開過功臣呢?咦,什么東西這么甜?”
老太史令站在陸壬甲頭頂上,勒緊腰帶杖藜而去,“別做夢了,這次老滋醒你,下次沒人這么好心?!?p> 陸壬甲沉迷香甜美夢,哪管老太史令說些什么。他正想著保新君,可新君去哪里找?他轉念想到前些日子碰到的帶刀姑娘與她的明教,心里突生奇想,不如老子學文佳皇帝陳碩真立個教。
老子當教主還當皇帝多好。明教顯然不行,大瑜人都知道那是被大瑜禁令傳教的教派。但這普天下的造反又與明教脫不開關系。
陸壬甲曾聽說過明教有圣火令,不如就叫圣火教吧,找他的相好的——村長的婆娘客氏當圣母,村東頭的賭鬼賈大空當護法,聚起鄉(xiāng)民,揭竿而起。
他夢到自己做了個夢,夢里有個白胡子老爺爺降下甘霖,他嘗過甜甜的,有些sao味,喝過以后頓覺身體飄飄,將心中所想,當作夢中神仙所授。
他醒來后找到客氏商議。
這客氏年輕貌美,皆因父親欠了村長賭債,將她抵給村長作了填房。村長六十多歲的人,哪里經(jīng)得起折騰,新婚不久就分床而居。
客氏就圖陸壬甲年輕力壯能折騰,二人在一起三四年,還給村長弄出個兒子。
這次聽自己姘頭說夢,心里萬分歡喜。這哪朝哪代的皇帝不是神仙給的,越看這男人越喜,在這耀陽高照的時候,呼來云喚來雨,魚水歡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