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特汽車的的引擎聲嗡嗡作響,陸長生心中一動,站在了路邊等候。
“又見面了!”
跟他打招呼的是馮堂明,眼角帶著笑意。
畢竟是滬城的幕后豪紳,還在自己身上押過六十三萬,于情于理陸長生都很尊重眼前的馮堂明。
“馮老板,生意興?。 ?p> 雖然說見面次數(shù)不多,但是說些好話總是沒錯的。
馮堂明笑了一下:“上車,聊聊?!?p> 陸長生點了點頭,坐上了這輛福特牌的老爺車。
馮堂明把玩著手里的鼻煙壺,陸長生瞟了一眼,是塊淡青色的玉雕成的。上面畫著一簇青竹,應該是和之前送給陸長生的玉蘭鼻煙壺是一套。
“你是南方人?”
馮堂明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突然間問道。
“是,老家是蜀城的?!?p> “你打南方拳?”
“南方拳北方拳我都會?!?p> 陸長生皺了一下眉頭,有些疑惑馮堂明一個行商起家的豪紳,為什么問這些問題?
“你覺得南方拳和北方拳,哪個厲害?”
“南北無所謂,人厲害,拳就厲害!”
福特車停在了路中間,街面上非常熱鬧。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到處都擠得水泄不通。
陸長生抬頭望了一眼,前面的人群中一陣叫好,似乎是跑江湖的賣藝人。陣陣“哼哈”之聲,碎大石賣膏藥一應俱全。
馮堂明眼神難明,看了一眼陸長生:“過幾天宮家的退隱會,你得來?!?p> “行!”
陸長生想也沒想,一口就答應了下來,他覺得自己頂天就是去一趟退隱會,到時候躲著宮細蓉就行了。
可惜馮堂明接下來的話,讓陸長生都為之一愣。
“不僅要去,你還要上臺,還要贏!”
“您什么意思?”
“我去看了木人李,他沒辦法再上臺,況且他這一脈名聲也壞了。形意這一門,只能你去?!?p> “嗯?”
陸長生若有所思,腦子里迅速的將事情過了一遍,想要找到些有用的線索。
馮堂明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有什么問題你就問,不用自己想,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p> “我有什么資格代表形意門?論傳承,山西有戴氏一脈、河北李洛一脈,河南馬學禮一脈;論輩分,我就是一個蜀城來的小后輩,靠上擂臺打拳混口飯吃而已,怎么也輪不到我?!?p> 馮堂明嘆了口氣,憂心忡忡:“這件事沒這么簡單,關乎南北兩方的面子。北方拳大開大合,舒展大方。南方拳重在細節(jié),靈活多變。一邊贏了另一邊就沒面子,這不行?!?p>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p> 陸長生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就點名了這件事情的難度。
想要學好武,先養(yǎng)一身氣。正氣、邪氣乃至惡氣都行。練了武,大多數(shù)的人都好勇斗狠,所以各門各派都很看重自己的面子,明面上暗地里都認為自己是最厲害的。
這種情況下,想要調和南北兩方的武林人士,簡直就是不可能。平時就連吃米還是吃面食都爭執(zhí)不休,更何況涉及到比試高低?
馮堂明點了點頭,有些無奈。說話之間是掩飾不住的疲憊,他像是對陸長生在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這輩子小本生意起家,走過不少的路,見過很多人,也吃過苦,終于攢下了諾大的家業(yè)?!?p> “本來臨到老了,就該享享清福,打打麻將,逗弄下孫子。就這么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一輩子,然后放心的閉上眼,埋進土里?!?p> “可是啊,魑魅魍魎四小鬼(注1)太多,不讓我過這種安穩(wěn)日子!”
大街上擁堵不堪,似乎引來了警廳的警察維持秩序,陸長生在人群里看到了陳錫侯,他領著一群警察維持秩序。馮堂明自言自語說這些的時候,福特車又行駛了起來。
“你想讓我做什么?”
陸長生看了他一眼,馮堂明想做的事,劉青之前就提到過。他想聯(lián)合南北的武林人士,共同抗戰(zhàn)。
在這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是馮堂明他們這一類人撐起了這片土地上的脊梁。
馮堂明沖他笑了一下,然后閉上眼,靠在后座上緩緩說道:“木人李本來是我們定好的人選,他是北方出身,逃難的時候前往南方,學了南方的拳。身兼兩家之長,他贏了誰的面都不掉?!?p> 陸長生表示同意,同時也為木人李解釋了一句:“師叔他是為了清理門戶,要不然門下出了叛國投敵的孽徒,對整個形意都是一種侮辱?!?p> “這點我不怪他,不僅不怪我還很慶幸。以往這片土地被外人欺負得太慘,土地上的人自輕自賤。到了現(xiàn)在,我至少知道了還有人懂得反抗,這就夠了?!?p> 陸長生點了點頭:“說到現(xiàn)在,你到底想要干成個什么事?”
“在這個科技昌明的時代,名族自信應該建立在科技上。但我們造不出一流的槍炮,也造不出火車輪船,所以就拿武術來替代。這是錯的,練一輩子功夫一顆子彈就報銷,武術帶給名族的是自欺,不是自信?!?p> 陸長生響起剛才街頭賣膏藥、賣大力丸的。對他身邊這個豪紳肅然起敬,他沒沒想到馮堂明的眼光能看到那么遠。
陸長生來自于后世,自然知道科技是第一生產(chǎn)力,武術也早已經(jīng)沒落。但是在眼下這個年代,這個國家都在摸索的年代,馮堂明就已經(jīng)看到了遙遠的未來。
武術再強,修為再大,大不過時代。
“你們武林的規(guī)矩多,我也不愿意破。早年間我拜過一個師父,學過一點詠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這個小拳種?”
“陳錫侯是我?guī)熜值牡茏?,一心想把這套拳發(fā)揚光大,可惜當了警廳的警長,有了官身,就不算武林中人了?!?p> “至于跟著我的劉青,他早年間偷師宮家的八卦掌被人發(fā)現(xiàn),為了保命,被你師叔廢了雙手,才求到我這里收留他?!?p> “思來想去,能接替這個位置的只有你最合適了?!?p> 陸長生沒想到馮堂明竟然學過詠春,或許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還沒人知道詠春拳的名頭,但是陸長生知道,再過幾十年,詠春拳就會遍地開花乃至走向世界。
“好!”
馮堂明說了很多,陸長生就一個字。他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了下來:“為了這片土地,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有條件,我上臺不露臉?!?p> 陸長生依舊謹記自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無法確定如果在這場盛事上留下了他的名字,會對后世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
注1:甲午戰(zhàn)爭之前,島國非常猖狂,想讓晚清在文化上羞愧不如。于是出了極其“簡單”的上聯(lián):“騎奇馬,張長弓,琴瑟琵琶,八大王,并肩居頭上,單戈獨戰(zhàn)”
李鴻章對下聯(lián):倭人委,襲龍衣,魑魅魍魎,四小鬼,屈膝跪身邊,合手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