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猶未盡的客官們紛紛起哄喊著:“再來一段?。 ?p> “八爺!再來個!”
“就是?。]聽夠呢!”
吳八爺卻是搖了搖頭,作揖賠笑道:“承蒙各位老少爺們的厚愛!只是吳八還要趕石馬縣萬馬樓的場子!干我們這行的,沒了信譽就沒了生意,所以耽誤不得,耽誤不得,只能請各位見諒了!咱們有緣下次再聚!”
論口才在場的肯定沒有一個人可以說得過他,因此客官們即便大感掃興,也只能悻悻離開。
眾人相繼離開后,酒樓里頓時清凈下來,只剩下三五個伙計在一片狼藉中打掃忙活。
吳八爺悠哉地靠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握著把紫砂壺反復(fù)地摩擦,雙目微閉,正在調(diào)息養(yǎng)神。
“八爺?!焙鋈豁懫鹨宦曒p喚。
吳八爺抬起眼皮,看到了一臉拘謹站在他旁邊的少年伙計,以一副慵懶地嗓音問道:“嗯?什么事?”
少年先是緊張地低下頭,攥著抹布的手又加重了幾分,好一會兒后才抬起頭,鼓足勇氣說道:“這些天您講的《誅魔傳》都是真的嘛?”
吳八爺聽完后挑了挑眉頭,笑道:“你為什么這么問?”
少年立刻認真答道:“因為我爺爺還活著的時候,也跟我講起過關(guān)于嬰秋鳴的故事,可在爺爺?shù)拿枋隼?,嬰秋鳴是千年一遇的武學(xué)奇才,因過于特立獨行才被武林正派所不容,被冠以‘邪尊’之名,其實他本沒做過什么壞事,最后也只是消匿于江湖潛心武道,并非被七大高手所殺?!?p> 對于少年的描述,吳八爺并沒有打斷,只是在他說完之后才笑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韋衣?!?p> “唯一的唯一?”
“嗯,韋衣的韋衣?!?p> “呃……”吳八爺被少年韋衣的回答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尬笑道:“你還真是木訥的有趣?!?p> 韋衣面露不解,不明白吳八爺為何突然詢問自己的名字,也不明白他說的“木訥的有趣”是什么意思。
“你爺爺他老人家啊,講的倒也沒錯?!眳前藸斶@時又忽地步入正題道:“而我所講的呢,也不是錯的?!?p> “都沒錯?這是什么意思?”韋衣有些糊涂。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吳八爺晃晃腦袋,悠哉游哉地講道:“你可知這世上的很多事,都只是道聽途說,尤其是這斑斕江湖里的傳說軼聞,有機會了解的人本就不多,真正了解真相的更是少之又少,可況‘邪尊’嬰秋鳴都已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究竟孰對孰錯,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為何會沒有關(guān)系,人們難道不應(yīng)該都想要知曉當年的真實情況嘛?”韋衣問道。
吳八爺卻是意味深長地說道:“人們只要聽他們想聽的就好了?!?p> 韋衣聞言陷入了沉默,似是在努力思索這句話的涵義,不過很快就敗下陣來,羞愧道:“我不懂?!币运哪昙o和心性,要想明白個中深意,確實是有些為時尚早。
“很簡單,對于想把嬰秋鳴當成魔頭來看的人而言,我講的就是對的?!眳前藸斣囍忉尩溃骸岸鴮τ谙氚褘肭秫Q當成梟雄看待的人來講,你爺爺講的就是對的,明白了嗎?”
“沒明白?!表f衣誠實地搖了搖頭。
“你這腦袋還真是……”吳八爺像是被韋衣激起了勝負心,清了清嗓子繼續(xù)道:“就是說嬰秋鳴這個人早就已經(jīng)化作了歷史的塵埃,他究竟是善是惡,其實影響不了包括我們在內(nèi)這些后世的普通人,因此他的存在可以是好的,也可以是壞的,可以被七大高手合力殺死,也可以憑一人之力擊退七大高手,你愿意相信哪個就信哪個,這只是你的個人喜好罷了。”
韋衣先是點了點頭,隨后又撥浪鼓似的搖起頭,質(zhì)疑道:“怎么能根據(jù)我們自己的喜好,來判定一個歷史人物的好與壞呢?”
“歷史人物么……”吳八爺嘆了口氣后,悵然道:“江湖不是廟堂,本來就不存在什么所謂真實的歷史,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江湖才顯得更加遼闊,也更加讓人心馳神往?!?p> “您說的,我好像有一點點理解了……”韋衣邊琢磨邊說道。
吳八爺立刻又仿若打了勝仗般舒了口氣,看著遠未完全開竅的韋衣,又開口問了句:“你覺得這世上真有所謂的善惡之分么?”
“當然有啊?!表f衣脫口答道,不過旋即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后,又覺得似乎沒這么簡單?!安徊徊唬漳鷦偛潘f,是不該有善與惡的劃分,對吧?”
“對什么對,傻小子?!眳前藸攨s馬上駁斥道:“世上當然有,也必須有這善惡之別,不然你覺得那些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盜賊搶匪,也能算得上好人么?”
“那……?”韋衣有些懵了。
“善惡是存在的,但不是絕對的,就像天底下沒有任何事情是絕對的一樣。”吳八爺這時已將自己不大的眼睛睜到了極致,正兒八經(jīng)的說道:“曾經(jīng)有位旅行的僧人贈予了我一句‘十字箴言’,前半句便是要我‘不拘于生死’,如今我也將這五個字送給你好了?!?p> “不拘于生死……那后半句呢?是什么?”韋衣自然是頗為好奇。
“后半句對于現(xiàn)在的你來說,實在沒必要知道?!眳前藸斦f罷再次瞇起雙眼,身子后傾靠在了椅背上面。
“為什么?”韋衣很是不解。
“因為你還是個小屁孩?!眳前藸斨苯诱f道?!岸沂O逻@半句,永遠都不知道才最好。”
“為……”
“喂!你小子不過來干活,杵在那兒干嘛!別打擾八爺休息!”
未等一頭霧水的韋衣繼續(xù)發(fā)問,不遠處一個酒樓的老伙計實在看不下去他的“偷懶”行為,終于出言進行了呵斥。
韋衣被嚇了一跳,立馬應(yīng)了句“來了!”,然后不敢怠慢,灰溜溜地轉(zhuǎn)身走開了。
而吳八爺則從眼睛縫里面盯瞧著他忙碌的瘦削身影,臉上掛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