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老丈人后,王寬回到固業(yè)坊里,不少相熟的街坊都紛紛和他打招呼。
“這不王家大郎么,真?zhèn)€有福氣咧,又娶了個媳婦?!?p> “可不是嘛!讀書人就是不一樣,見了官人都不怯場?!?p> “打小我就說吧,這王家小子,定有出息的……”
“……”
眾人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的,熱情得很。王寬一一笑著應(yīng)付過去,心說還好我不姓武……
很快,回到自家門前,也不用鑰匙,輕輕一推院門就開了。
這沒辦法,家里值錢的東西早都變賣光了,根本不會有小偷上門光顧……攤上那么個好賭的舅舅,王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說起來,這兒原先不過是王父隨手置下的一處別院,送給舅父一家人居住,門庭本就不大,前后僅有二進(jìn)的規(guī)模。
進(jìn)得院內(nèi),王寬直奔廚房,準(zhǔn)備燒火做飯。
米袋里僅剩下一點陳糧,估摸算了算,大概還能挨個三兩天吧……這讓王寬心里很是犯愁,這才剛過夏季,就要過上借糧維生的日子了?
這都什么神仙日子喲!
無奈搖了搖頭,開始淘米做飯。
淘過米的水,還得小心翼翼倒入一旁的甕中……窮苦人家,一絲一毫都不能浪費,這水還可作為洗滌用品,洗頭洗澡用呢!
在喬家過慣了吃穿不愁,有人侍候的安樂日子,王寬突然發(fā)現(xiàn),他根本就適應(yīng)不了‘自家’的生活。
“妹的,來到大明朝,老子難道要這樣過一輩子?”
心中越想越是不忿,憑啥那穿越小說里的主角個個錦衣玉食,衣食無憂,輪到自己時,卻混得如此落魄?
只因為投錯了胎?
兩相一對比后,他突然發(fā)現(xiàn),其實入贅也挺好的……
至少那余家也是大戶人家,上門去做了新姑爺,這輩子也就可以安心的混吃等死了。可一想到那傳說中‘丑若無鹽’的余家小姐,他又趕緊打消了這一念頭。
大丈夫生居天地間,豈能郁郁久居人下!
拋開這些雜七雜八的念頭,王寬開始生火做飯。
當(dāng)下不比后世,換個人來,真就未必點得著火。好在這對他來說毫無難度,前身雖說是個正兒八經(jīng)的讀書人,卻也下過廚房……
說起來,還得感謝他那舅父。
若不是那混蛋敗光了家底,又怎會氣得他妻子領(lǐng)著孩子回了娘家?如果他妻子不跑回娘家,王寬也沒機會動手做飯……
果然是親舅舅!
一通忙活,總算做好了倆人份的飯菜,就著一點毫無營養(yǎng)的蘿卜干吃飽后,王寬回到西廂屋里小坐一會,發(fā)現(xiàn)舅父竟還未歸家。
這一來,他登時又是火冒三丈。
你個老王八蛋!都這個時辰了,就算是只蝸牛,爬也能從喬家爬回來了……這個點還沒到家,八成又是去了賭坊。
真是賭性不改!
坑我一次還不夠,又想讓我給你還債?
今時不同往日,現(xiàn)在的王寬,可不會像前身那樣任其擺布。當(dāng)即二話不說,出了家門,找老家伙算賬去。
……
仁壽鄉(xiāng),芝山村。
新安江畔,商閣老又在垂釣。
江水悠悠,映照出一坐一立兩個倒影。
沉默良久,商輅忽然緩緩開口:“縣衙那邊,案子審?fù)炅???p> “審?fù)炅??!鄙砗罄瞎芗逸p聲答了一句,又詳述道:“喬、余兩家,各打五十大板,倒教那小童生占盡了便宜?!?p> “呵,他們那是活該!”商輅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老爺,圣上當(dāng)真要在江南選秀?”
“我離朝多年,居于這浙西一隅,又怎曉得時局變幻、朝堂動向?”商輅凝目遠(yuǎn)眺,沉吟半晌,方徐徐說道:“今上若果真如此荒唐,這朝局,我也不想再摻和了?!?p> “可老爺心愿未了……”
“少保乃護(hù)國良臣,今遭奸人所害,才落得如此下場!朝中自有忠義之士,沉冤昭雪,為時不遠(yuǎn)矣!”
“老爺所言極是。”
“老方呀,你跟隨我有不少年頭了,見過的人也多不勝數(shù)……你觀這王寬,如何?”商輅忽然問道。
方管家思索一陣,認(rèn)真答道:“此子才學(xué)自是不缺,人品倒也有可稱道之處,只是志向未明,不似良材……”
聞聽此言,商輅不禁莞爾,搖搖頭道:“志向未明倒是不錯,至于不似良材,你卻是看走了眼?!?p> 不待對方詢問,他接著說道:“依你看來,這必輸?shù)墓偎荆寄芙枇Υ蛄?,反敗為勝,不算是真本事?再說回那日,我未曾表明身份,他卻可一眼看穿,這也不算本事?”
方管家聽得這話,不禁也跟著笑了:“這四兩撥千斤的本事,確實堪稱絕學(xué)。若說他人使得這一手,倒是不足為奇,可他一未諳世事的少年郎,打哪學(xué)來的這本領(lǐng)?”
“或許,這算是天賦自生罷?!?p> 商輅目光落回水面,一張古井不波的臉上,露出幾分沉思之色,“老夫閑居八年,不問世事。不想今日,竟做了那小子的一股東風(fēng)……看來那日,終是罵醒了他?!?p> ……
王寬被罵醒了沒?
當(dāng)然沒有!他現(xiàn)在甚至都想給人喬家做上門女婿去,也免得又遭那便宜舅父的坑害,到頭來,再欠下一堆外債。
賭坊里找到了自家舅父,他話都懶得多說一句,直接將人給拽回了家里。
早在喬家之時,他便好聲好氣勸過對方一回,可惜這人不知好賴,全拿他話當(dāng)成了耳旁風(fēng)。
事實上,他這舅父正值壯年,三十五六的年紀(jì),身量不見得比他差上多少??赏鯇捑褪怯羞@底氣,能揍得他滿地找牙……
好歹也是學(xué)過幾手格斗本領(lǐng)的,院門一關(guān)上,他便一把揪住對方衣領(lǐng),將那老東西整個都給拎了起來,怒聲道:“好好和你說話不管用是吧?”
舅父姓胡,單名一個勇字。
但他平日里的表現(xiàn),跟這‘勇’字可沾不上邊,整個就一慫人……估計也是讓外頭那些追債的人打怕了。
面對王寬突然的發(fā)飆,胡勇的確是被嚇壞了。
印象中,他這外甥總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樣,從不在外頭惹是生非,更別提和人大打出手了??山駜簜€也不知怎么著,都敢對他這長輩耍橫了……
“寬兒,你這是做什么?”他拼命擠出笑臉,和聲說道:“你可是讀書人吶,讀書人哪能動手動腳,實在有辱斯文……”
“閉嘴!”王寬冷笑:“老子今兒揍了你又如何?這科舉我也不打算考了,名聲好壞,更是無關(guān)緊要。再說了,就你這么一個渾人,真揍了又咋的?我看外頭也沒人會說這事做得不對!”
說著便是一耳光下去,直扇得他眼冒金光。不待其反應(yīng)過來,王寬反手又甩出一耳光,旋即一把將人丟了出去。
胡勇整個身子摔在地上,疼得齜牙咧嘴,正在這時,王寬發(fā)話了。
“再有下次,莫怪我不念舊情,與你斷絕舅甥關(guān)系,老死不相往來!”話落,轉(zhuǎn)身去往西廂,忽的又回過頭道:“對了,趕緊去把舅娘給我請回來,再不回頭,你怕是連媳婦都甭想要了!”
回到自己屋里,王寬不由沉沉一嘆。
說起來,他這還不全是為了胡勇一家著想?如果對方及時醒悟,倒也為時不晚,可若家門不幸,他也是徒呼奈何。
前世,他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例子。
多少人因為賭博,最終鬧得妻離子散,凄苦一生……罷了罷了,不瞎操心別人的家庭狀況了,先想想自己未來的路要怎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