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的院門口,一男女相攜而立。
那婦人的面容帶著一股英氣,全身上下無一飾物卻叫人賞心悅目。
只她腰間纏繞的一圈銀色在太陽底下熠熠生輝,細(xì)細(xì)看來,竟是一柄軟劍。
那男子約莫四十歲,瞧上去倒是溫文爾雅。
“你瞧,伊人自己便能處理了,你還擔(dān)心什么?”
他的語氣溫和無比。
那婦人嘆了口氣:“一夜醒來,便像換了個人似的。不過這樣也好,瞧她現(xiàn)在這般,即便那些人找來了也能應(yīng)付一二?!?p> 此言一出,男子眸中帶了厲色:“他們?nèi)舾襾?,我便叫他們有去無回。我魏思遠(yuǎn)可不是從前任人宰割的小兒了?!?p> “不是還有我嗎?動手的事就不勞你了?!?p> 誰人不知,魏思遠(yuǎn)的夫人白萱華乃是茫山老人唯一的親傳女弟子。
暮春的風(fēng)還帶了些微的涼意,男女相視而笑卻溫暖無比。
魏伊人正坐在廳中,瞧著一眾丫鬟婆子將大廳西角的東西搬進庫房。
卻見得門外魏思遠(yuǎn)和白萱華漸漸走近。
她起了身,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從善如流道:“爹,娘!”
白萱華瞧著進進出出的丫鬟婆子,不由疑惑:“伊人,你把東西往外搬作何?可是不喜歡這些?”
“我想在屋中歸置個小書房,這些東西占地方,便挪出來了?!?p> 白萱華對書一向是避而遠(yuǎn)之,此刻聽聞自己的女兒要在房中歸置書房,不由打了個冷噤。
魏思遠(yuǎn)卻是十分欣慰。
“那回頭我著人送些書過來?!?p> “大哥出府了嗎?”
魏伊人想起魏重舟,那個定安城中鮮衣怒馬的慘綠少年。
“他一早便巡視商鋪去了,稍后我去尋他,你們到南嘉樓等我們便是?!?p> 南嘉樓,魏家商號“東方”名下的酒樓。
“好!”
魏伊人的聲音里帶著愉悅。
定安城她自是見過的,只是作為魏伊人,她還未去過。
不知以一個全新的身份走出去,會不會有不一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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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府的馬車緩緩行駛在街頭,魏伊人掀簾看著外面的人來人往,忽然覺得一切仿佛真實了許多。
馬車行至南嘉樓,卻聽得外面一陣嘈雜。
南嘉樓外,此時正圍了許多人。
魏伊人和白萱華走近,見得人群中一婦人雙眼緊閉躺在地上,那模樣分明是已死去多時。
那婦人身旁正跪了一年輕男子,他不斷哭嚎著。
“南嘉樓吃死人了。”
“魏思遠(yuǎn)!”
“你這黑心的奸商!”
“你出來呀!你賠我娘的命?。 ?p> “大伙兒來評評理呀!”
掌柜的見勢頭不對,趕緊出來阻止。
“這位公子,我南嘉樓的食材不可能有問題,這其中怕是有誤會?!?p> “誤會?難道我娘死了不是事實?她昨日在你們這里吃了東西,回去連口水都未喝,便已身亡。你說這有什么誤會?!?p> 那男子不依不饒。
“公子,令堂就這樣放在地上怕是有些不妥,不如我們里面說話?!?p> “我不傻,進去了你們殺人滅口怎么辦?”
“這位公子說的話好沒道理,光天化日之下,難不成我南嘉樓還能害了你不成?”
掌柜的也不由帶了怒氣。
“你們這些奸商,唯利是圖,什么干不出來。魏思遠(yuǎn),你這個縮頭烏龜,給我滾出來!”
人群中開始指指點點,天平已偏向面前的男子。
白萱華氣得發(fā)抖,南嘉樓的東西向來講究,怎么可能吃死人!這定是有人刻意抹黑。
她正欲抽出腰間軟劍,卻被魏伊人一把按住了手。
“娘,這種人還不配你動手,我來收拾就好了?!?p> 魏伊人說著撥開人群,走到那男子身前。
“你說她是你娘?”
男子見眼前站了一女子,只以為是路邊看熱鬧的,臉上不由露出一副可憐樣。
“是我娘,她死得好慘!”
聞言,魏伊人卻是笑了。
“令堂有你這么個不孝子,怕才是死不瞑目呢!”
“臭丫頭!你說什么!”
“自古以來,逝者為大。身為人子,竟將亡母隨意丟在街頭,任人觀賞,豈不是畜牲所為!”
“身為人子,母親死于非命,難道不該討回公道嗎?”
反應(yīng)倒是挺快!不過那也沒用!
“你要公道?那本小姐就給你一個公道!”
“臭丫頭,你到底是誰?別多管閑事!”
“魏思遠(yuǎn)之女!”
人群中開始騷動起來,魏思遠(yuǎn)的女兒不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傻子嗎?
聞言,那男子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
“魏思遠(yuǎn)這個縮頭烏龜,自己不敢出來,卻叫自己的女兒來頂包!”
“啪”!魏伊人一巴掌扇在那男子臉上。
嘈雜的人群一時安靜無比,似是沒料到眼前女子竟突然發(fā)作。
魏伊人甩了甩生疼的掌心。
“這一巴掌是告訴你,嘴巴放干凈點兒。我爹不是你能羞辱的,對付你,我便夠了!”
魏伊人的聲音淡淡,卻威嚴(yán)無比。
那男子一時被震住。
“你不是要公道嗎?現(xiàn)在,我問你答!”
“昨日,你們一起吃飯的有哪些人?”
男子想了想:“只有我和我娘?!?p> “桌上的菜你可吃了?”
“沒全吃!”
“你們在幾樓吃的飯?一樓還是二樓?”
男子有些猶豫。
“怎么,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二樓!”
“哪個雅間?”
男子皺了眉,似乎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記錯了,是在一樓?!?p> 聞言,魏伊人笑了。
“公子確定嗎?”
“確定!”
“哦?那你們的座位是靠窗還是不靠窗呢?”
男子有些不耐煩起來。
“臭丫頭,你問這些沒用的問題干什么?我娘在你們南嘉樓吃死了,你們不想著妥善解決,卻在這里拖拖拉拉?!?p> “公子這是惱羞成怒嗎?我南嘉樓可不是任人誣陷的,你說你娘在我們酒樓吃死了,就是真的嗎?你連這些基本的問題都答不上來,我還道是你故意訛我們呢!”
人群中的議論又漸漸偏向南嘉樓。
男子開始有些咬牙切齒。
“我不記得是否靠窗?!?p> “那你們點了幾個菜?這幾個菜分別是什么?結(jié)賬花了多少銀兩?”
魏伊人一連扔出三個問題。
那男子結(jié)結(jié)巴巴卻始終回答不上來。
魏伊人瞧著眼前男子,臉上帶了冷意。她見過太多陰謀手段,眼前這男子簡直不夠看。
“你可知,在天楚,誹謗罪會受何處罰?”
男子一時有些懵。
“輕則押送大牢,重則流放苦寒之地,你猜你是哪一條呢?”
男子惶恐無比,哪一條都不是他想要的。
“小姐饒命,小姐饒命,是小的一時鬼迷心竅才干出這樣的事,求小姐饒了小的吧。”
周圍的人一時嘩然,竟沒想到是這么一回事。
“掌柜的,送官!”
“是,小姐。”
“將那婦人好生安葬了吧?!?p> “小姐仁慈!”
仁慈?魏伊人從來不認(rèn)為自己是什么心慈手軟之人。
不來惹她便罷了,惹了她就要付出代價。
人群外,魏思遠(yuǎn)與魏重舟早已將事情看了大半。
“爹,妹妹可真…強悍!”
“混賬,強悍是拿來形容你妹妹的嗎?那叫聰明,懂不懂?”
聰明?那豈止是聰明,簡直就是彪悍好嗎!
這件事叫他來處理,他在商場混跡多年,這樣的事早已見怪不怪,自然能處理好。
可魏伊人只是個閨閣女子,今日還是頭一次出門,竟能將事情處理成這樣,倒是有點耐人尋味??!
而且作為一個女子,上來就給人一巴掌,還如此疾言厲色,這樣真的好嗎?
誰敢娶這樣的女子!
魏重舟開始對自家妹妹的婚姻大事產(chǎn)生了深深的擔(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