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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散盡似曾歸

第五十七回:內(nèi)閣

煙花散盡似曾歸 懿兒 2063 2019-11-24 18:00:00

  乾清宮側(cè)有個小暖閣,前朝時候,喚作“紫光閣”,從里面走出過不少治世的閣臣。到了今朝,改名換姓,叫做“文淵閣”了。若是不開大朝會的時候,聚齊了內(nèi)閣閣臣,便也能議事論策。

  如今“經(jīng)世致用”的新派閣臣和“固守農(nóng)本”的舊派閣臣盡數(shù)坐于內(nèi)閣之中,竟是有一副要徹夜議事的模樣。

  上首坐著的是小皇帝賀霄和他的母后,身側(cè)伺候的卻不見了裘安仁,而是他舉薦的那個十六七歲的小內(nèi)侍,名字也起得清雋,喚作“冷長秋”。

  冷小公公臂搭拂塵,看了一眼底下跪倒的頂頭上司裘安仁,努力掩蓋下自己眼底的詫異來。

  他可不是裘安仁,這種場合,他最好還是做個安靜的石像比較好。

  余靖寧甫一進文淵閣,當即磕頭道:“侄兒有罪?!边@話是對著藺太后說的。

  藺太后對他這個態(tài)度頗是有些驚詫,問他道:“寧哥兒這是做甚么,還不快起來,你是個甚么身份,何必這樣跪著回話。”

  “侄兒知曉自己是個甚么身份?!庇嗑笇幑蛟诘厣?,臉朝下,看不見神色,“侄兒的尊貴體面,都是先皇、是皇上給侄兒的,今日侄兒憑著這尊貴體面恣意妄為,實在是有負皇恩。此乃罪一?!?p>  內(nèi)閣中人不曾料到,他們今日連問還沒有問一句今日究竟怎么了,這余靖寧反倒自己先認起罪來。

  “剝了這層尊貴這層體面,侄兒自己掙來的,不過是錦衣衛(wèi)儀鸞司校尉一職?!庇嗑笇幵跀?shù)完自己的第一條罪狀之后,稍稍停頓了一些時候,像是在等著四周人的反應(yīng)似的,而后才又開了口,“侄兒身擔(dān)微賤之職,卻目無尊長,無禮僭越,此乃罪二?!?p>  一旁跪著的裘安仁頭上冷汗險些都下來了,嘴邊卻還掛著笑,心道,好啊,小崽子,反將一軍,真是有本事。

  余靖寧數(shù)一條罪狀磕一次頭,如今已經(jīng)兩回磕下去了,口中卻依舊不停:“侄兒平日謹遵尊長教誨,今日卻怒氣上頭,將父親叔伯教導(dǎo)忘了個干凈,當街失儀。此乃罪三,還請?zhí)竽锬镓?zé)罰?!?p>  余靖寧跪伏在地,心中暗暗想道,自己真是和余知葳的行事風(fēng)格越來越像了。

  現(xiàn)下旁人還沒說甚么,便先一連幾條罪狀拋出去,堵得人說不出話來。別說是藺太后,就連這滿文淵閣的閣臣都皺眉沉默了——只怕是各懷鬼胎。

  余靖寧趁著眾人還未開口之前,又補了一句:“侄兒自知罪無可赦,只希望娘娘聽侄兒再分辯兩句。侄兒平日脾氣秉性,娘娘也清楚,斷然不是魯莽輕率之輩。今日究竟何至于此,想必娘娘和諸位大人也該好好想一想。無論人心如何,天地自有公道。侄兒今日指天指地指心說一句,雖說侄兒今日犯下大錯,但倘若重來一回,侄兒依舊會如此選擇?!?p>  “我父王是為大衡掌兵的,我們余家就是為了保我大衡安寧的?!庇嗑笇幀F(xiàn)下跪直了身子,朗聲道,“只有如此,侄兒才不枉父王為侄兒取下‘靖寧’一名。”

  藺太后看著跪在她面前的年輕人,面上沒甚么太明顯的神色,心情再怎么復(fù)雜,也是壓在面皮底下的。她聲音平靜,使喚冷小公公道:“長秋,給我們寧哥兒搬個凳子來坐?!?p>  余靖寧謝了恩,依言坐了下去,就坐在小皇帝賀霄的身旁。那還是孩子樣的賀霄側(cè)了側(cè)頭,盯著他眨眼睛。

  余靖寧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立即躬身拱手:“罪臣有負皇恩。”

  “不不不?!辟R霄一個激靈,連忙擺手,“沒有……寧哥哥你……”

  藺太后不顧自家兒子語無倫次的話,越過他先攜住了余靖寧的手,將他的手搭在賀霄的手上:“孩子,說甚么罪不罪的,我們皇上今后還要靠著你們這些年輕的孩子輔佐呢……你父親與先皇結(jié)為異姓兄弟,咱們本就是一家人……”

  “娘娘。”藺太后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萬承平打斷了,他板著臉道,“今日皇上娘娘將臣等召來文淵閣,又召了平朔王世子和高千戶前來,恐怕不是為了敘說些嬸侄之情的罷?”

  這老頭子脾氣頗臭,誰也不怕得罪,直直打斷了藺太后想扭偏的話題。

  藺太后臉色微微變了變,只開口冷聲道:“萬大人倒是心急,這么一時半刻都等不了?!彼f完這句話,坐直了身子道:“那你們便來說說,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該怎么辦?”

  “方才世子爺說的話,臣倒是覺得有些道理?!弊谙率椎囊粋€青年開了口,他生得與陳月蘅有五六分相似,正是陳月蘅那位年紀輕輕就位及閣臣的長兄,喚作陳暉。

  陳暉微微笑了笑,接著道:“今日之事究竟何至于此。我大衡明令禁煙,既然先前的人都是從嚴量刑,那么到了馮全這里,便也是一樣的。既有嫌疑,那便查清了就是,也不好平白給人冤屈的。想必各位大人都能與我想到一處去??刹贿^是這樣簡單的事情,今日竟然鬧成這般,這就該好好深究一下了?!?p>  此刻裘安仁立即接話道:“是奴婢的過錯,沒有管束好手下之人?!?p>  那陳暉沖著裘安仁也笑了笑,便又道:“今日只有高千戶沒有說話了,不知高小兄弟有沒有甚么要說的?”

  高邈抬頭扯了扯嘴角:“臣無話可說?!?p>  閣中滿座嘩然,陳暉面色和藹,接著道:“高千戶,如今這般形狀,你們每一句話都是重中之重,怎會‘無話好說’呢。”

  高邈跪在地上,沖著閣中眾人一拱手:“臣今日不過依照舊例,抓人審人,實在沒有料到會鬧到如此地步,我手下一位弟兄至今還生死未卜,臣實在不知是該說甚么。”

  余靖寧和高邈兩個人一唱一和,雖一句都未提及“裘安仁包庇手下”,“馮全和整個東廠都有鬼”,但閣中除了從來都沒在狀態(tài)過的小皇帝賀霄,眾人都是聰明人,也聽得出這話里話外的指向。

  方寸之閣中,暗潮洶涌,言語眼神皆是利劍,相殺之時,亡命流血俱是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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