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的那頭傳來了馬蹄聲。
四匹神駿的黑馬拖著車廂,安穩(wěn)的穿過混亂的街道。因為駕駛員的瘋狂,數(shù)目眾多的車輛撞擊在一起,碎片混合著人的鮮血胡亂涂抹。
馬車緩緩停在漢先生身前,車廂門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黑紫色的木板刻著深邃的紋路,薔薇的圖案位于正中央,荊棘拱衛(wèi)在側。漢先生的輕嘆聲響起,自己破壞了約定,做為踐行者的亨得利家族成員不出所料的上門而來。
一只白手套推開車門,陽光輕飄飄的灑落在大黑色的毛料上,滾燙出萬千金色的光點。墨綠色的眸子平穩(wěn)的望出,掃過街道上的破爛景象,便不經(jīng)意的微微皺起。
于是揚起蒼老的面龐,拍了拍手。一切恰似夢幻泡影,破損的車輛復原,斷裂的肢體重塑,鮮血都倒流回到體內(nèi)。
蒼老的面容望著回復如初的街道與平民們,臉上就流露出輕快愉悅的笑意。他艱難的踩著車廂邊上的三級梯子往下,明明只是幾步的路途,但是搖搖晃晃的就像是要摔倒一樣。
漢先生目光微微閃動,上前扶住了老者的手臂,將之站在街道上,站直了。而后輕笑著開了口:
“時光飛逝啊,查理?亨得利。我還記得你出生的那一年,王宮之中為你擺了六天六夜的慶生宴。如今,你已經(jīng)老成了這副樣子,連走動都成了問題。”
老者輕微的喘息了兩聲,臉上卻牽扯出濃濃的笑意:
“我還以為在我的葬禮前再也見不到你一面了。沒想到又見面了。傳奇的漢?!?p> “沒辦法,誰讓災難降臨,大地開裂,房屋崩塌?!?p> 漢先生輕飄飄的說著,語氣好像在說著天氣的情況:“我還記得這片土地,每一寸土地都曾經(jīng)踏滿友人的足跡。這座城市的一磚一瓦都是他們的心血。所以我情不自禁的做了這些事情,即使這片土地已不歸我的統(tǒng)治。我也失去了我的姓氏?!?p> 老者沉默了會,忽然開口道:
“就像在昨天發(fā)生的一樣。”
“是啊,就像是在昨天一樣?!?p> 漢先生望向老者,目光卻穿透他,看向了不知道多么遙遠的過往,那些早已經(jīng)化作塵埃之中的身影。
在那場巨大的變動中,一切都改變了。偉大的??怂辜易宸直离x析,玫瑰戰(zhàn)爭像是一個血肉的磨盤,血脈相近之人流著淚水,舉起長劍相互砍殺。勝利者保留了一切,失敗者一無所有,甚至連祖先的姓氏都失去了。
只能空蕩蕩的徘徊在蒼藍國之中,像是一個個幽靈。他們早已經(jīng)死去,在很久很久之前。但他們的身軀依然被這世界保存,等待著遙遠時間之后沉寂的死亡。
漢先生輕嘆了聲,對著老者開了口:
“做你該做的事情吧?!?p> “善?!?p> 老者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肅冷。他卷起衣袖,露出了干枯的手臂,以及手中那本鐵質(zhì)的纏滿鐵鏈的厚書。密密麻麻刻著符文,記載著一個個名字。
這是代罰的器具,賦予被放逐者懲罰與苦難。
老者將手掌按在鐵質(zhì)的書上,開口道:
“被放逐者,傳奇的汗。你已經(jīng)破壞了約定的第三條,若非危及生命,決不允許使用超過階層三的實力?!?p> “現(xiàn)在將要給予懲罰。”
老者目光中閃過幾分不忍,于是口中的言語慢了下來。漢先生溫柔的語氣傳來“做你該做的事情吧,查理?亨得利。”
查理的目光中似乎有著淚光,前方漢先生的身姿,已經(jīng)不再像是過往的記憶中那般的挺拔。過去的時間似乎在這時候流轉,歡快的時光在眼前劃過,那是多么美好的一段時間啊,現(xiàn)在卻只叫人胸口發(fā)疼。
查理的聲線有些顫音,但是依然穩(wěn)定:
“背負的罪責將如磐石般厚重,烙鐵般讓人疼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p> 隨著聲音的落下,高亢的女聲自鐵的書中穿出,接過了控制,女聲纖細高亢宛若升入云間??墒堑布毿牡鸟雎牼湍馨l(fā)現(xiàn)歌聲中滿是痛苦與悲傷,寫滿了背離的傷感。
隨著歌聲,空中出現(xiàn)了一道道虛無的影子,衣裝革履,環(huán)列在漢先生的周圍。撒下各自的目光,就像是目睹一場盛大的審判。
中央站立的漢先生抬頭環(huán)視過層層虛無的面目,神色便愉悅起來,他對著這些快要消失在記憶中的老友招招手。
可是沒有任何的回應,這些人早就死了在遙遠得過去?,F(xiàn)在出現(xiàn)的只不過是殘留在時間中的影像。
為首之人朝前一指,熾烈的火光炸開,穿過漢先生的身軀。半空中倒映出了漢先生靈魂本質(zhì)。一條潛藏在白色流云深處,吞吐著無數(shù)煙氣的鯨魚。
巨大的身軀上滿是鐵鎖與沉重的烙印,束縛著靈性,無時無刻不再摧毀著形體。
鐵書上方的空氣中構建出復雜的圖案,千百道符文亮起,紅灼的就像是太陽的顏色。圖案倒轉,印在鯨魚的體表。白煙從接觸處騰起,構成了永不褪色的沉重烙印。
查理知道這種疼痛的程度,靈魂脫去了肉身的保護,纖細敏感,即便溫度的差異就能帶來鈍疼。更別提燒紅的鐵印直接烙上。
那是遠超分娩的痛楚。
不能用言語形容的疼痛。
可漢先生只是站著,平淡的望向遙遠的前方,望向人群中央那張高高立著的座椅。手握權杖,身披華袍的女人端坐著,翡翠般的目光像是深深的湖水,看不清深處。
漢先生朝著女人伸出雙臂,像是在尋求著慰藉。但是語氣卻像是在咀嚼鋼鐵般森然:“好久沒有見面了,我的生母。養(yǎng)育者,還有黑暗之森的皇后。你看,我還活著呢。
很抱歉還沒有去死呢?!?p> …………
街道邊上。
阿諾看見了那道遮蔽天空的陰影,龐然的鯨魚山脈般橫亙在亞南昂安科市的上空。
隨后那長蛇轉頭扎入泰武河中,激起千百層的水花。
隨著長蛇的消失,瘋狂正在逐步消退。街道中央的瘋狂舞者終于意識到了自己身上的傷勢,倒在地上哀嚎起來,兩只手捧著腸子往回塞去。
阿諾不忍再看,低下頭來。哈瑞卻是完好無損,只是因為靈性的虧損暈倒在了地上。阿諾松了口氣就準備背著哈瑞前去中央醫(yī)院。
手臂剛剛拉起哈瑞的衣領,卻看見了團璀璨的黑光從哈瑞的帽子中掉落。
夢魘結晶?阿諾遲疑伸手觸摸,耳邊傳來系統(tǒng)的響聲:
“獲得夢魘結晶(超大塊)?!?p> 阿諾剛剛觸碰到冰涼的表面,眼前便是一陣低沉,阿諾感到自己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拉進來結晶深處。
漆黑的深邃中,透過無數(shù)的黑煙,一道叼著煙斗的人面正在戲謔的大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