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諾坐在潮濕狹窄的木桶中,身下馬車顛簸。車輪發(fā)出吵鬧的咕嚕聲。
車隊停下了。估計是正在通過關(guān)卡。
他隱約聽見交談聲,檢查聲,敲打木桶的聲音。
男人的腳步聲走近而后走遠。
隨即一片沉寂,只留下漫長的黑暗。無法感知到盡頭,時間似乎都已經(jīng)被拉長。
車隊再一次動了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晃動的感覺終于停止,頭頂蓋板被猛的掀開,光線刺眼的射了進來。
手持撬棍的紅衣侍者出現(xiàn)在眼前,他那深陷深陷眼眶中得眼睛望過來:
“先生,歡迎來到北約克區(qū)中?!?p> 阿諾手掌扣住圓桶邊緣,手上用力,緩慢站起。長時間下蹲而導(dǎo)致站立的時候,腦中感到微微暈眩。
他艱難的抬腿跨出了木桶。
投入眼中的是個倉庫,頭頂掛著的球形玻璃油燈撒下昏暗的光。
“這兒在哪兒?”阿諾偏頭問道。
“灰燼旅館的倉庫?!笔陶唠p手交叉,拄著撬棍。
他用毛巾擦了擦脖子邊的汗水:
“莫德爾先生讓我轉(zhuǎn)告您。如果您沒有好的去處,灰燼旅館中為您留著個房間。”
“我想我正需要著。”阿諾深吸了口氣空氣,“代我向莫德爾先生道謝?!?p> 侍者點點頭,他從口袋中遞給阿諾個鑰匙,提醒道:
“二樓212室。走廊盡頭。”
接過鑰匙,阿諾離開倉庫,在周圍轉(zhuǎn)了轉(zhuǎn)。
灰燼旅館。屋子一共三層。裝飾古老,有著些許年月。
門口斑駁的磚石柱子上張開雙翅的雕像有些恐怖詭異。
阿諾站在門口思量著接下來應(yīng)該去做什么。
打開手提箱,摸出地圖。
地圖左上角的房屋被紅線圈起。位于莫大拿街道與德洛克街道的交界處。
唯一的問題在于這張地圖上并沒有標出灰燼旅館的位置。
阿諾望了望門口。邊上站立個身穿長袍,穿著馬褲,頭頂黑色大帽,面帶烏鴉面具的醫(yī)師。
他似乎正在等人。
他走進兩步開口問道:“先生。打擾一下?!?p> 烏鴉面具之后的寶藍色眼睛遲疑的望過來:
“…什么事情?”
阿諾將地圖攤開,指了指地圖:
“您知道灰燼旅館的位置么?”
醫(yī)師掃了眼地圖:
“我當然知道…你是要去這紅線圈出來的位置么?”
“是的。那兒貌似是在感染區(qū)?”阿諾簡單道。
“感染區(qū)?”醫(yī)師輕笑兩聲,“不…不,有一個專門的說法,惡臭區(qū)?!?p> 他捏著長杖:
“我也要去那里,或許我們可以同路。但是得稍等會,我有個同伴?!?p> “沒事。我想我還有些時間?!卑⒅Z聳聳肩。
至于為什么如此輕易地同意同行…醫(yī)師有什么威脅的?
阿諾站在一旁。約莫半小時后,醫(yī)師的同伴終于到了。他們在一邊聊了會,隨即醫(yī)師朝著阿諾喊道:
“先生??梢猿霭l(fā)了。我們得走過去。交通已經(jīng)斷了?!?p> 漫長的行走。灼熱的陽光扭曲了眼前的光線,腐爛得臭味讓人窒息。
街道上一片死寂。兩邊的排屋外還掛著衣物,但是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的蹤跡。詭異無比。
街道兩側(cè)堆滿了垃圾,腐爛的蔬菜,腐爛的幼貓尸體。蚊蟲與不知名的昆蟲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他們?nèi)ツ膬毫??”阿諾疑惑道,“那些霍亂的感染者?”
“大部分地區(qū)都已經(jīng)是死區(qū)了?!贬t(yī)師瞇著眼睛,發(fā)出聲低笑,“如果你問的是他們得尸體,我想大部分都在墓地中了。新尸體埋在老尸體上面,只有薄薄一層泥土?!?p> 醫(yī)師拄著長杖:
“…來的太晚了?!?p> 是在懊惱自己沒有早點來解決霍亂么…感情這人還是個心靈不錯的醫(yī)師…但是你們的醫(yī)療手段真的有用么?放血,灌腸,催吐?
阿諾在心中無聲想到。
終于,醫(yī)師的步子停下了,面前出現(xiàn)了人的蹤跡。
身穿醫(yī)師服裝的人正穿行在街道上。而在街道上倒伏著男人與女人。
身為人的尊嚴在他們身上已經(jīng)無法找到,他們痙攣著,抽搐著,液體從他們的褲子中流出,蔓延在周圍。
這些液體有專門的名稱:
米水。
因為排泄物中已經(jīng)沒有了固體,只有自體內(nèi)脫落的物質(zhì),以及自身體各處擠出的水。
就像是米湯一般。
惡臭。即使鳥喙中已經(jīng)填滿了香料。惡臭依然無孔不入。
或許這就是惡臭區(qū)的由來?
“你最好快一點…如果你是找人的話。”醫(yī)師對著阿諾眨了眨眼,“畢竟,世事無常?!?p> “謝了。先生們?!卑⒅Z沒有多說什么,在道謝后轉(zhuǎn)身離去。
依據(jù)街道邊上立著的牌子,結(jié)合地圖繼續(xù)往前。
他終于找到了那個屋子。圍欄后面是棟雙層的獨棟別墅。
阿諾拉了拉門口的鈴鐺。
叮鈴鈴。
無人作響。
不想浪費時間的阿諾伸手穿過間隙,拉開了門鎖,走入鐵柵欄。
石子路徑上殘留著血跡。
看來出了些事情…阿奴瞇起了眼睛。
房門有著細縫,并沒有上鎖。
阿諾直接推門而入。
房間中一片狼藉。沙發(fā),紙張,碗碟一地都是。凌亂的腳印遍布客廳。
出事了…應(yīng)該發(fā)生了一場打斗。
門廳區(qū)域倒著個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创┲鴳?yīng)該是個管家。
他面孔朝著天花板,胸口插著把刀子,鮮血在他身下形成了血泊。
阿諾蹲下身子,摸了摸男人的脖子,已經(jīng)有些冰冷。有幾個小時的時候了。
阿諾正要收回目光,胸前的懷表猛的滾燙,阿諾向后急退兩步,躲過了一聲急促的槍聲。
低頭望去,地上躺著的男人手中持著把槍。
“嘿嘿嘿。我不是你的敵人?!卑⒅Z攤攤手,示意自己毫無敵意,“我是莫德爾先生派來的?!?p> “莫德爾老爺?”男人聲音虛弱,“你來晚了兩步…查理少爺被人抓走了。”
阿諾上前兩步:“誰?什么樣子的?”
“身穿和你一樣衣服的家伙們?!蹦腥朔畔铝耸种械臉?。
“伙計。外面全是這種衣物的人。還有什么別的線索么?他去哪兒了?”阿諾問道。
“我不知道?!蹦腥说穆曇粼桨l(fā)虛弱。
“…你有他穿過的衣服么?”阿諾掃了眼男人的巨大傷口,“…我沒法救你,你沒得活了?!?p> “二樓臥室?!惫芗尹c點頭。
他嘴巴咧開:
“我知道。事實上我已經(jīng)死了。不用救我。去找查理少爺吧。”
阿諾順著木制的樓梯走上二樓,自臥室衣柜中找出了條衣服。一條裝飾著細鉆的黑色禮服。
他坐在凳子上,閉上了眼睛,放空思緒。
感受到接近靈界的空明時,他對著自己輕聲問道:
“衣服主人在哪兒?”
喑啞的低語在耳邊想起,眼前的一切似乎開始晃動。
阿諾將禮服撕扯成了碎片,拋向天空。
強忍著頭部傳來的痛感,阿諾見到黑色的布片落在地上,成了一個地名:
查爾斯街2202號。
阿諾深呼吸的幾下,緩了過來。他攤開地圖掃了眼,那屋子就在離這不遠處。
當阿諾走下樓梯,管家已經(jīng)斷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