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租房,蘇偉翻箱倒柜,將所有能找到的金屬物都找出來,擺在桌子上一件一件地聞。
悲催的臭味不停地往他的鼻孔里鉆。還好,這個味道雖然臭,但是聞上去并不令人頭暈或者反胃,相反還讓人頭腦感到一絲絲清爽。如果刻意要形容的話,蘇偉覺得這種臭味比較貼近金屬銹味,卻沒有金屬銹味那種撲鼻的土腥氣。但是不管怎么說,能從金屬上聞見臭味絕對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所以蘇偉心中很焦慮,也很無奈。
在他面前的這堆金屬里,有一段曾被他用來捆綁東西的銅芯電線。銅線上包著厚厚的塑料護套。他拿起銅線,將線頭湊到鼻子下一聞,立刻一股濃郁的古怪臭味傳來,比剛才鋼鐵制品上的臭味強烈了許多。他試著拉開距離,竟然發(fā)現(xiàn)在十公分開外也能聞見銅的臭味。而那些鋼鐵制品的臭味,必須鼻子貼近到兩三厘米才能聞見。
為什么銅的臭味這么強烈呢?蘇偉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嘻唰唰,嘻唰唰……”電話又響了。不用猜,肯定又是母親。
“偉偉,飯吃了嗎?”
“剛吃完回來?!?p> “飯要吃到時間上,不然對身體不好。”蘇母教訓(xùn)完兒子,話鋒一轉(zhuǎn),“對了,我想問問,你跟那個姑娘處得怎么樣了?”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母親又開始逼婚了。蘇偉隨口敷衍道:“就那樣,正在了解,還說不上?!?p> “你得抓緊點,都二十七的人了,再拖就晚了。村里跟你一樣大的人,人家的孩子都上小學(xué)了。你要積極主動點,跟人家姑娘好好相處,爭取年底把事情辦了,不要讓我跟你爸再給你沒完沒了操心了?!边@些話,蘇母翻來覆去說了好幾年了,蘇偉聽得耳朵里都長繭了。
“唔唔,好的,我知道了?!?p> “你別敷衍我,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把我的話牢牢記住,抓緊把你的婚姻問題解決了。”
蘇偉心不在焉地滿口答應(yīng)著。蘇母終于掛了電話。
蘇母說的那個姑娘,是年初的時候同事介紹給蘇偉的,名叫阮燕春,是市一中的英語老師,比蘇偉小三歲。第一次見面時,蘇偉就對這個身材高挑、長相清秀、談吐文雅的女孩產(chǎn)生了好感,二人也很有共同語言,聊得很投機。后來,還陸續(xù)約見了兩三次。但是隨著交流深入,阮燕春了解到蘇偉來自農(nóng)村,家境貧寒,到現(xiàn)在還沒房沒車,就慢慢冷淡了蘇偉。
蘇偉賣不起房和車,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自己只是個普通科員,一月工資也就三千過一點,每月交房租、交水電費、吃飯,就剩不下幾個錢了。而家里情況更糟糕,父親常年患有心血管疾病,干不了重活,家里全憑母親一人忙里忙外,一年到頭還收入不到一萬元。蘇偉還有個妹妹叫蘇玲,目前正在讀大三,家里的收入還不夠她上學(xué)用,蘇偉還時不時要她補貼一些。深知家里困境的蘇偉從未向父母提過買房買車的事,而身在農(nóng)村父母卻不清楚現(xiàn)在城里的女孩子都現(xiàn)實到什么程度了,還一直以為是蘇偉不好好處對象,所以沒交下女朋友。
跟阮燕春第一次見面后,蘇偉真心以為自己找到了生命另一半,興奮之下就打電話告訴了家里人。誰知道母親牢牢惦記上了這事,三天兩頭來催。雖然黃花菜早就涼了,但是本著報喜不報憂的原則,蘇偉還是沒把真相告訴母親。
沒有理會這事,蘇偉繼續(xù)研究和思考金屬臭味的事情。一直折騰到凌晨12點,也沒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天還要上班,就將桌上亂七八糟的金屬制品稍作收拾,簡單洗刷后上床睡覺了。
翌日早晨,迎著和煦的春陽,蘇偉來到了單位——曲欒市總工會。他是這里面的一名小公務(wù)員。
市總工會,名字聽上去很高大上,但是蘇偉到這里上了五年班,都沒弄明白這個單位到底是干啥的。剛來時,蘇偉被分到綜合辦公室搞文秘,撰寫材料、收發(fā)文件、整理檔案、基層調(diào)研、對外聯(lián)絡(luò)等工作都由他來做。那陣子,蘇偉真是忙得不亦樂乎,整天連站住腳的時間都沒有,但感覺很充實,有種被重用的感覺。到了后來,身邊那些整天無所事事、悠悠度日的同事陸陸續(xù)續(xù)都被提拔了,成了科級干部,而忙得昏天黑地的蘇偉卻依舊還是個科員。再后來,他就覺得不對勁了,仔細(xì)一琢磨,才發(fā)現(xiàn)里面的道道:那些被提拔的同事,無一不是跟領(lǐng)導(dǎo)走得近的本地人,他這個外地人雖然一直努力向領(lǐng)導(dǎo)靠攏,但是壓根就沒進過領(lǐng)導(dǎo)的法眼。自從他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之后,也就再沒有心思認(rèn)真干工作了。領(lǐng)導(dǎo)也不勉強,順勢把他調(diào)入一個邊緣化的科室——教科文衛(wèi)工會委員會辦公室,從此被雪藏了起來。
工會教委辦總共三個人:主任雷建剛,副主任科員柳嬋,科員蘇偉。雷建剛四十七八歲,是個轉(zhuǎn)業(yè)軍人,脾氣暴躁,與領(lǐng)導(dǎo)相處不睦,也是個被邊緣化的人物,常常一副郁郁不得志的神情,除非有特別重大的事情,不然很少來單位上班。柳嬋是個三十二三的少婦,聽說老公是個大老板,家里特別有錢,所以心思根本不在工作上,也不在乎升遷不升遷,呆在這個屁事都沒有的科室樂得清閑,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是逛淘寶購物,就是研究時尚衣裝和化妝技術(shù)。而蘇偉,則整天趴在電腦上看小說或者打游戲。
蘇偉來到辦公室,見柳嬋還沒有來,就開始動手打掃衛(wèi)生。打掃完后,提著暖壺去開水房打了兩壺開水。準(zhǔn)備泡茶時,才想起自己辦公室用的茶杯也是單位發(fā)的不銹鋼杯。拿起杯子一聞,果然散發(fā)著淡淡的臭味。無語之下,蘇偉只好跑到單位門口的小賣部,賣了一只玻璃杯。
剛洗凈杯子泡好茶,柳嬋推門進來了。只見她描著眼影,涂著口紅,穿著大花裙子,脖子上掛著一條很粗的金項鏈,腦袋兩邊各吊一條長長的黃金流蘇耳墜,肩上挎著一只愛馬史包包,要多俗氣有多俗氣。但是柳嬋的自我感覺似乎很良好,踩著十厘米高的高跟鞋,扭著高挑豐滿的身段,自信滿滿地跟蘇偉打招呼:“小蘇來得早?。 ?p> “柳姐早!咳咳……”蘇偉剛開口回應(yīng)柳嬋的招呼,就聞見一股強烈的金屬臭味傳來,腦子被狠狠地沖擊了一下,一口氣沒轉(zhuǎn)過來,大聲咳嗽起來。
“小蘇怎么呢?”柳嬋有些奇怪地問道。
“沒……沒事?!碧K偉掩飾著自己的窘態(tài),但依舊被那股強烈的金屬臭味包圍著。
“哦?!绷鴭葋淼剿约旱霓k公桌前,放下包包,雙手往前一拉裙子坐下了,不再注意蘇偉。
蘇偉這才開始查找金屬臭味的來源。雖然他不確定臭味來自哪里,但是肯定這臭味是柳嬋帶來的。因為,就在她進門之后,屋子里才有了這股強烈的臭味。
已經(jīng)在看電腦的柳嬋似乎感覺到蘇偉老盯著她看,不禁抬頭來看蘇偉。四目相碰,蘇偉慌忙將目光移開。柳嬋嘴角泛起一絲微笑,心里想到:這小家伙啥時候?qū)夏锂a(chǎn)生興趣了!
蘇偉已經(jīng)觀察清楚,柳嬋帶進來的金屬制品主要有:愛馬仕包包上的金屬飾品、脖子上的金項鏈、耳朵上的黃金耳墜。問題是,到底哪一件金屬制品才是強烈臭味的來源?
過了一陣,柳嬋起身出去了,估計是去上廁所了。辦公室里臭味立減,但還是沒有完全散去??磥?,強烈臭味的根源在柳嬋身上黃金的項鏈和耳墜上,因為她的包包此刻就在辦公桌上放著。
不過很快,蘇偉又開始奇怪了:柳嬋都出去半天了,怎么臭味還一直存在?
樓道里聽不見柳嬋高跟鞋的聲音,于是蘇偉起身,轉(zhuǎn)到柳嬋桌前。臭味變得濃烈起來。蘇偉前后左右嗅了嗅,終于確定這股臭味來自柳嬋的包包,鼻子貼上去一聞,果然是愛馬史包包的金屬飾品發(fā)出的。這臭味雖然沒有剛才的強烈,但是又比昨晚那個銅線的強烈多了。這包包的飾品,是什么金屬做的呢?
“噠,噠,噠……”樓道里響起了高跟鞋的聲音,蘇偉趕忙返回自己的位子前坐下。
柳嬋一進來,強烈的臭味再次彌漫整個辦公室。
“柳姐,你這個包包看上去真不錯??!”過了一陣,蘇偉還是沒忍住,決定套問一下愛馬仕包包金屬飾品的材質(zhì)。
“怎么,你也看著不錯?”柳嬋顯得很高興,“這是我老公專門從京城的品牌專賣店給我買的,花了兩萬多塊錢了?!?p> “哦,這么貴啊!”蘇偉吃了一驚,沒想到一個包包竟然值這多錢。他一年的工資也就不到四萬塊錢,還不夠買人家兩個包包。
“這可是名牌,自然貴了!”柳嬋用染著紅指甲的小手輕輕撫摸著她的愛馬史包包,臉上盡是得意的神情。
“我看這包上面的飾品挺別致,是不是什么貴重金屬做的?”蘇偉終于繞到了正題上。
“這是銀子做的,算不上什么貴金屬,不過設(shè)計和工藝卻很好?!绷鴭扔眉t紅的指尖輕輕劃過那個銀飾品,動作異常誘人,蘇偉看得心間蕩漾不已。
呸呸,畜生,心里亂想什么!蘇偉心里狠狠鄙視了自己一次,這才重新開始思考剛才的問題:看來銀子的臭味比銅的臭味強烈,而銅的臭味又比鐵的強烈。那么,是不是金屬越貴重,臭味就越強?如果真是這樣,那樣現(xiàn)在這股臭味,肯定就是柳嬋身上的黃金首飾發(f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