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養(yǎng)兒防老?重男輕女?還是只想給奶奶一個交代。
我多了一個弟弟,他只比我小三歲。
姐姐在我三歲時就又被送回了老家奶奶那里去求學了。
父母早出晚歸,大多時候就只有我和弟弟互相陪伴著彼此。
父親不去賭博的每一晚是我們最開心的時候,因為只要在那個時候才沒有母親的抱怨,沒有父親的拳腳。
父親是不輕易打孩子的。
他如果想去賭博了,就會在晚飯后直接離開出租屋往樓下走,他下樓的時候腰上皮帶處掛著的鑰匙串發(fā)出清脆的敲擊聲
這聲音既是父親收攤回家時令我們欣喜的旋律也是父親去賭博時讓我們不寒而栗的警告。
他每出去一次賭博家里就即將有一場打斗發(fā)生。
這的確挺讓人害怕的。不過弟弟尚小,他只是知道父母不高興了,他還相信著這只是愛的方式,就像媽媽罵他不愛干凈總是往地上趴一樣的。
“我去上個廁所?!备赣H把碗筷放下,迅速將臀部抽離木凳,走出出租屋,往樓下去了。
我們的出租屋所在地是當?shù)匾粋€老式的房子,房東將她的五間客房都租給了我們這些外地來的打工者,因此廁所也是共用的,就修在樓下的一個角落里。
但父親當然不僅僅是去上廁所而已,他甚至還會以此為借口出門,去離我家不遠處的另一個出租屋里和他“志同道合”的朋友賭博。
母親上過幾次當后,已經(jīng)不吃這一套了,可是她也不敢正面拆穿。
我說過,父親是不會輕易打孩子的。
所以我也甘愿當母親的情報機死皮賴臉地追隨父親下樓
他的表情已經(jīng)把嫌棄表露無疑了,一路上他沒有主動跟我說過一句話,我盡量去找話題。
“爸爸,你要去公園走走???”
“不去?!?p> 他的回答簡潔到令人感到空洞。
“那你去哪里?”
我不知是從哪里借來的膽子問道。
“你莫管。”
冰冷的三個字直戳心口,我識趣地選擇不再追問。
不出所料,父親還是來到那個聚集四五個單身漢的出租屋內(nèi)。
我留意到父親的表情,他踏入出租屋時是笑著的。
我開始在心里給自己拋出一個問題:
“難道不讓父親打牌是錯誤的嗎?既然打牌會讓他開心,我們阻撓他是為了什么?”
他選擇了靠門的一邊坐下,左右手在方方正正的方塊上摸索著,然后將它們齊成一長條,像一道矮矮的圍墻,將我、弟弟、姐姐和母親隔在外面。
從我家到這間出租屋時會經(jīng)過一條黑壓壓的巷子。
“六條”
“碰”
“一萬”
“哎呀,杠”
幾個男人的聲音就像菜市場里的叫賣聲,顯得嘈雜。
“咔噠——咔噠——”
從那條巷子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
是母親。
這必然又是一場惡戰(zhàn)。
等我緩過神來,麻將已散落一地,母親捂著臉,大聲地罵著出租屋里所有的男人。
我哭得很大聲,被母親一把撰住
她拉著我往家走去,我抽噎著停止了哭喊,但卻聽到了另外的哭聲,是母親,她的哭聲在巷子里回蕩。
我就在這樣的家庭環(huán)境中結(jié)束了我的童年。
我十二歲了,轉(zhuǎn)學回老家讀初中,離開了父母和弟弟,被寄養(yǎng)在親戚家。
一直以來靠考一個好成績來討好父母的我,已經(jīng)把認真聽講認真完成作業(yè)變成了習慣
我轉(zhuǎn)學來到的那個學校在我老家的小鎮(zhèn)上,學校很小教室也很小
我被分到一個容納了120人的班集體,教室里桌子挨著桌子,同桌之間手臂挨著手臂,異常擁擠。
開學第一天,因為我不知道上課的具體時間,早早的就往學校去了
教室還未開門,于是我便站在教室外等候,望著著教室外枝繁葉茂的一棵大樹,久久佇立。
和我一同等待的,還有一位男生,他不是很高但很瘦,輕薄的運動外套被風吹起后背鼓得膨脹
男生的嘴不停的咀嚼著手中的全麥面包,左手捏著還未來得及打開的牛奶盒,畫面稍顯詼諧。
我不由得看著他出了神,腦袋里充斥著對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的恐懼。
男生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我,放下手中的面包,將目光從不遠處投來。
我呆滯地看著,他的眼睛好似有一種魔力,從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我自己,好像也看到了高高懸在夜空上的星星。
“?!?p> 鑰匙從牛仔褲口袋中掉了出來。
我把目光從他那里拽了回來,往地上尋找著剛剛掉落的金屬鑰匙,彎腰拾取,長長的馬尾從后背滑到了肩上再滑到了胸前
用中指勾住鑰匙扣的圓環(huán),緩緩挺直腰板,不自覺地又瞄了一眼不遠處教室外的男生
他繼續(xù)咬著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全麥面包,溫柔地吸吮著巧克力味的牛奶。
我將鑰匙慢慢放回口袋,再次把注意力從他那兒抽離開來,回到那棵大樹上。
懶洋洋的陽光從樹縫透過來,閃閃的,好像那男生眼里的星星。
管理教室鑰匙的班長從一樓往上趕來,他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瘦瘦高高的大男生,當我見到他時,他正滿臉笑意的向剛剛那男生打招呼。
“罕見啊,你小子今天來這么早?”
“哎喲,不行哦?cnm我昨天網(wǎng)吧通宵,早上直接從那兒出來的?!?p> “你小子行啊,為了昨天的比賽家都不回了,了不起!”
班長向男生豎了一個大拇指,便轉(zhuǎn)道朝教室這邊過來了。
他從書包里掏出了一把單獨的鑰匙,插入門鎖,輕輕向右一擰,教室門便打開了。
“你今天來這么晚,我在外面啃面包都啃半天了,你就是這么孝敬你爸爸的?”
那男生將面包食品袋往班長腦袋上一扣,就調(diào)皮地地向座位躥去了
班長一把將食品袋抓下拋在地上,飛奔進教室抬起左腿作飛毛腿狀向那男生而去
教室里傳來了兩男生打鬧的嬉戲聲。
我慢悠悠地移步到教室前,彎腰撿起遺忘在地上的食品袋,走進了教室。
低著頭找了離教室門最近的一個座位迅速坐下,把食品袋塞進桌箱,想著放學后找到垃圾桶再丟掉。
教室突然變得安靜,兩男生停止了打趣。
“額……你是新同學?”
班長很有禮貌地問道。
“嗯嗯。”
教室繼續(xù)回歸安靜,我向他們那瞧去,正好與那男生眼神交匯。
我迅速望向教室另一邊,假裝在打量周圍
目光再次回到男生那里時,他已經(jīng)盯著手機在跟班長討論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