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郊外的農(nóng)村,一間簡陋的民房內(nèi)。
幾件陳舊的家具亂糟糟的擺放著,光線陰暗,勉強看出掉漆的木床上,一團露著棉絮的被子下躺著一個人。
3月底的春天,外面陽光明媚,春風蕩漾,那人好像與這個世界沒有聯(lián)系,張開四肢,睡得像個死人,一動不動,連呼吸聲也聽不到。
直到一只蜜蜂嗡嗡地飛到頭頂,他舉手一彈,將它“咻”一聲彈到了墻上,才張開了一雙渾濁的眼睛,撇了一眼蜜蜂在墻上留下的痕跡。
一個淺淺的影子,里面有個細小的針孔,是蜜蜂身上的刺,在極強的速度與力作用下留下的。
他滿意的舉起手,這雙手沒老,還能用。
“可惜啊,世道變了,這雙手沒什么機會用了。”那人喃喃自語。瞬間的興奮退下,剩下的是蕭索與無趣。
十幾年前,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盜,榮黑,不小心吞了公安布下的餌,被逮了個正著。
榮黑,重義氣,孤家寡人,沒有家累,一人攬下了大部分罪,判了十二年牢。三個同伙,作為從犯,判了三、四年。
十二年出來,榮黑的人沒怎么老,腰板依舊挺直,只是,外面的世界變化太大。
房子和街道,他都不認識了。馬路上的汽車比他進去前不知多了多少,都是沒見過的牌子和車型。
報紙上有些詞,他看不懂。年輕人興高采烈談論半天的東西,他也聽不出是啥玩意。
街上的人都低頭看手機,什么都用手機,乘車、買東西、看病,都不帶錢包了,連菜市場都見不到幾毛錢。
到處都是監(jiān)控,街上、房子里、車里,密密麻麻的,除非象孫悟空變個蒼蠅啥的,才躲得過去。
先放出來的同伴都從了良了,不從不行啊。
“黑哥,這年頭偷點東西太難了??萍荚竭M步,我們越難混。”來接他出獄的小弟說。他們都做些小生意,開家雜貨店、擺個大排檔啥的,辛苦忙碌,養(yǎng)家糊口。
榮黑倒是不想再坐牢,但是以他不光彩的履歷、快到五十的年齡,只能找些低三下四的工作,眼前這份村工廠夜間保安的工作,還是在小弟的幫忙下,求人賣面子得來的。
榮黑一人慣了,不想成家,不需要太多錢,所以,對錢也沒那么渴望和看重。
不過,這日子有些憋屈、又太無聊。久了,榮黑覺得自己就像風干的臘肉,毫無生趣。
榮黑雙目無神的看著天花板,腦中一片空白。
“滴滴”一聲響起,榮黑的眼珠轉(zhuǎn)動,抬手拿起那臺如今少有的翻蓋手機。
有人發(fā)來一條信息:“黑哥,店里剛到了三頭肥羊,100多斤,肉嫩,好宰,要嗎?胖子?!?p> 榮黑的雙眼瞬間瞇起,仔細的看了看發(fā)來信息的號碼。是個陌生號碼。
胖子?榮黑在腦子里搜索了半天,腦海中浮現(xiàn)一張胖胖的臉,沈胖子。
沈胖子,是他的獄友,犯的是銷贓罪。為人狡猾,像只老狐貍。
沈胖子先他出獄,后來兩人就沒見過面。
榮黑出獄后才買的手機和手機號,按說沈胖子并不知道他的號碼。
要不要回呢?會不會是坑?
榮黑摸著下巴,想了很久,發(fā)回一條短信:“先看看羊再說。時間、地方?”
對方回得很快,”明天上午10點,XX路XX號四季羊肉館?!?p> 榮黑揚了揚眉毛,這事有點意思。
”到時見“,他沒有遲疑地發(fā)回了短信。
......
美容院門口早上十點開門,李菱拿著包裹到了前臺?!闭垎枺斂√m是這里的嗎?“
”是,是我們店長,找她有事嗎?“前臺小姐問。
”沒事,“李菱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一手指了指十幾米外的一家大型休閑服裝店,一手將包裹遞上,”我是那邊XX服裝店的,快遞小哥昨天送了一堆快遞,我們沒仔細看都簽收了,今天早上,我們才發(fā)現(xiàn)這件包裹寫著是你們美容院的地址。我想著路這么近,便順手送過來了?!?p> ”啊,麻煩您了?!懊鎸嵝牡睦盍猓芭_小姐微笑著接過包裹,看了看快遞單,”我會轉(zhuǎn)交給她的,謝謝!“
”嗯,那就好,我回店里去了?!袄盍廪k完差事,揮手往外走,忽然一個黑影急急迎面而來,猛的撞了上來,幸虧李菱反應敏捷,險險地避開了。
李菱回神,那人是個年輕的男人,皮膚黝黑身材高大結(jié)實,直撲向前臺,”宋妮在嗎?我找她有事?!?p> “宋妮?”前臺小姐楞住了,“請問你是?”
“我和她同村,是她的同學,我有事找她,打電話給她,一直打不通?!蹦腥说穆曇魩е澏?。
李菱衛(wèi)衣肚子上的大兜里,宋妮用她的小手拍了拍李菱。李菱回拍了兩下,表示知道了??磥恚@位就是陳鐵龍了。李菱仔細的打量了他一番,只見他眼睛充血,眼下有青影,臉色憔悴,看來昨晚沒睡好。
“你還不知道她已經(jīng)......“前臺小姐看到陳鐵龍的神情,隱隱害怕,”您稍等,我請店長來和你說。“說完急忙去找魯?shù)觊L去了。
李菱不好再停留,往門外走去,回望了一眼陳鐵龍,只見他背部繃緊,手不停的搓著褲邊。
”新聞上沒公布你的名字,估計他還不知道你出事了,見了你的匯款后,打你電話不通,察覺不對,著急上火了?!俺隽说觊T,李菱對探出腦袋的宋妮說。
宋妮一臉擔憂,”不知道他知道后會怎樣?“
”我們在外面等等吧。“李菱想了想,去了對面的咖啡店,點了一杯咖啡,坐在靠街的桌子,慢慢喝著。
一個小時后,陳鐵龍雙目無焦、失魂落魄的從美容店走出來,像一個失去了心的傀儡。
李菱出了咖啡店,在他身后十幾米跟著,看見他好幾次差點撞上行人和電動車,引來罵聲一片,而他充耳不聞,恍恍惚惚的向前移動。
李菱一路跟著他,走了很久,最后他走進一座公園,在一個寂靜的角落里蹲了下來。李菱躲在樹后,和宋妮一起探出腦袋,看到他肩膀上下聳動著,隱隱聽見他壓抑的哭聲。
”好了,能哭出來就沒事了。“李菱舒了一口氣。
”嗯。“宋妮望著那個看上去寂寥無比的身影,心頭說不清什么滋味。
“他很快會好的,我們回家吧。“宋妮說。
”好?!袄盍廪D(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