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云驟然閉眼,送力將她推開。
只聽得她一聲驚叫,他又驚然睜眼。
卻見雷彪不知幾時已立在墻頭,蒲掌般的大手抓著嵐兮的肩,右手里的短槍一提,槍桿上的利刃,便抵在了嵐兮的脖頸處。
嵐兮不禁暗暗叫苦,自己今晚到底要被抓多少回,才能擺脫做人質(zhì)的命運。
她隨即又想,雷彪既然能干出這等不入流的行徑,可見并非善類。
什么仁義,什么俠士,江湖傳聞果然不可輕信,今番怕是兇多吉少了。
“你們一個都走不了?!崩妆胼p視道。
“放開她!”
即墨云憂懼交加,蒼白的一聲怒喝,竟發(fā)現(xiàn)這一刻的自己,是多么的無力,多么的無助。
自己最愛的女人,難道竟要被他害死了嗎?
還沒等嵐兮做出反應,雷彪大笑道:“你叫我放開?哈哈哈……”
“好,我便放開!”雷彪止笑,忽然道。
嵐兮只道自己聽錯了,尚未醒悟,突地被一陣猛力送出,飛速墜入仙人掌叢。
她的身體完全失去控制,只剩本能地舉起雙手,憑空亂抓,這混蛋原來是想將她摔成刺猬啊!
“嵐嵐!”
即墨云根本來不及思索,緊跟著便跳了下去。
眼見得她離危險越來越近,他的一顆心也越懸越高,越來越亂。
他伸出手努力去追逐,去捕捉……
大片的硬刺映入嵐兮的眼簾,若是平日不慎落入,自然不至喪命,但雷彪何等力道,就算是平地也非摔個血肉模糊,更何況是在如此境地。
既然在劫難逃,她也不打算再掙扎了,雖說這死法未免有些慘烈,但也不失特別,很符合她一貫出格的性子。
她閉目,身體變得僵硬,死是怎樣的?會不會很痛?
又是那雙手,那雙包容她的任性,無數(shù)次救她于危難,溫暖寬厚的手。
那雙手又一次搭上她的腰,繼而是結(jié)實的手臂,緊緊將她箍住,像以往一樣,緊擁住她。
她突然覺得很安寧,身體漸漸松弛下來,只要他在,就算是死,也一點都不可怕。
若他沒有受傷,若他沒有中毒,若他沒有三番五次地強運內(nèi)力,若他可以對一切不為所動,不讓心緒接二連三地劇烈起伏,小小一片仙人掌叢,想要脫身簡直易如反掌。
但偏偏,沒有這些如果。
更糟的是,他的勁力,神智,似乎都將耗竭,連硬刺入骨的痛覺都變得遲鈍。
一陣又一陣的眩暈向他襲來,他用身體牢牢包裹住她,拚盡最后一絲內(nèi)力為她緩沖,保她平安。
或許,這是自己最后能為她做的事了。
至少他的最后,她仍是屬于他的……
兩人一路下墜,即墨云只道自己非死即傷。
誰知,身下的仙人掌突然轉(zhuǎn)動,泥地上露出一個洞坑。
兩人猝不及防,筆直掉落其中,竟似摔在臺階上,一級一級翻滾而下,直至最后一級,兩人方才停下。
頭頂?shù)亩撮T又“轟”地關(guān)上,旋即“嗤”地一聲,漆黑的洞室瞬間一亮。
原來是懸在洞壁頂?shù)幕鹋枳詣尤计?,照亮了整個洞室。
不,確切地說,這是一間石室。
嵐兮云里霧里,尚未反應過來,只是感到筋骨散架似地疼。
過得片刻,她終于回神,自己仍舊被即墨云抱在懷中,但他卻一動不動,連呼吸都微弱了。
“云!云!”
她連喚兩聲,即墨云仍然不動,看來他已然昏厥。
嵐兮憂懼交加,想要掙脫他的懷抱,為他查看傷情。
誰知他抱得極緊,她只得拚力縮緊自己,使出渾身氣力,一點一點地蠕動著,才從他胳膊下鉆了出來。
等她滿頭大汗地坐在地上喘氣時,他仍舊保持著擁抱她的姿勢。
他的身體似乎僵硬了,眼底浮現(xiàn)一抹黑暈,臉頰和嘴唇都透著一層冷紫。
嵐兮心跳驟停,她忍住盈眶的淚水,顫手伸向他的頸脈。
空氣仿佛凝固了,她不敢往壞處想,可是萬一,萬一……
她遺忘了呼吸,指尖如水一般冰涼。
幾乎是在同一刻,觸及他脈搏的同時,她的呼吸也得以恢復,兩行清淚釋放般地滑了下來。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還活著!
活著就好,只要活著,她總能有辦法治好他。
“云,往日都是你在保護我,現(xiàn)在,換我來保護你。”
她喃喃,冷靜下來,將他的腦袋枕在石階上。
繼而摸出針袋,在風府、大椎、肩井、曲池上逐一施針。
他的身體慢慢松軟,手臂也逐漸放下。
她仔細摸了摸他身上的幾大關(guān)節(jié),確定沒有傷筋動骨,心下不禁感慨,他的骨頭可真硬??!
她又抓起他的手來切脈,浮取時,虛軟無力,艱澀不暢,沉取時,又有邪氣亂竄,臟器不定。
他中了毒,毒性已入血脈,以至氣血錯亂,而臟腑的衰微之象,乃是內(nèi)傷所致。
只要能先解了他的毒,再服下培元丹,保命不難。
待他醒轉(zhuǎn),自行打坐運功,配以針刺,方能調(diào)合氣血。
剩下的,只能等他們離開這個鬼地方,再好好調(diào)養(yǎng)了。
解毒,解毒,可是如何解呢?
她的目光緩緩看向自己的手臂……
她擼起左袖,拈起銀針,狠狠在小臂上劃了一道,鮮血瞬間涌出。
她舉臂湊到他口邊,右手扳扯開他的嘴,血流順著手臂,滴進了他的嘴里。
即墨云早已口干舌燥,此刻口中得了潤澤,便本能地吞咽下去。
嵐兮一喜,知道他尚未完全昏迷。
她用手指摳擠著傷口,只恨這血液凝結(jié)得太快。
她又拿針多劃上幾道,讓血流得更快更多。
就這樣,慢慢地喂了他幾口,即墨云的臉色開始回轉(zhuǎn),漸漸有了血色,眼底的黑暈也在褪去。
即墨云一定想不到,她的血竟有解毒的奇效。
嵐兮從未告訴過他,亦未曾在他面前,顯露過這樣特殊的能力。
然而片刻之后,他臉上的血色越來越濃,滿頭滿臉都沁出了涔涔細汗。
隔著衣衫,嵐兮都能感覺到,他身體氤氳的熱氣,正撲騰而來。
他開始煩躁不安,揮手打落嵐兮的手,扒開自己的衣襟,想散去這份燥熱,但只是徒勞。
他張大嘴,大口呼吸著夜間冰涼的空氣,焦躁地扭動著。
嵐兮擔心他傷到自己,連忙抓住他的手。
奈何氣力不如他,竟被他一把推出,跌坐在地。
她一咬唇,猛地跳起,壓到他身上環(huán)抱住,用自身的重力,牢牢將他禁錮。
她在他耳邊哽咽道:“云,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難受,忍一忍,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相信我,我一定會治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