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誤會(huì)
即墨云找她議事,只怕議事是假,收拾她才是真的吧,而且還是在花廳收拾她,這是要公然羞辱她啊。
花廳已近在眼前,她心里一咯噔,便不再往前走了,雙腳原地踏步,尋思著:要不,開溜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不辭而別,他早習(xí)慣了,等這事兒過了,我再來找他賠禮道歉。
念頭剛起,心意已決,她鄭重一點(diǎn)頭,足尖一轉(zhuǎn),掉頭正要發(fā)足力奔,忽聽背后風(fēng)聲颯然,手腕跟著一麻,“啊”地,她失聲大叫,竟是脈門被人扣住,她腳下一麻,竟走不動(dòng)了。
“怎么,想溜?”
這聲音……
她僵著脖子慢慢回頭,只見即墨云面如沉鐵,似笑非笑,便越發(fā)肯定,他就是要收拾自己來著,這時(shí)候自然不能火上澆油,她一臉無辜,立即否認(rèn):“我沒有!”
他唇角的弧度漸漸加深,化作一抹譏嘲:“那你怎么剛到,就要走了呢?”
“我……”
她突然捂住肚子,面上十分痛苦:“我突然鬧肚子,你不能阻止我上茅房!”
他不由分說,拉著她便往花廳后走,還不忘好心提醒:“花廳后也有茅房,你便是憋不住,也該去那兒才是,如何舍近求遠(yuǎn),反而往回走呢?”
“哈哈哈……”
她咧嘴干笑了幾聲:“好像是啊,你看我這腦子,還沒睡醒,糊涂了?!?p> 他果真是要拖著她往茅房去啊,這是毫不留情,要揭穿她?。〖热欢悴贿^,那也無須再躲了。
“好啦!”
她猛地甩手一喊:“我不疼了,去花廳!”
即墨云這才松手,瞧著她昂首挺胸地踏入花廳,他雙手負(fù)背,揚(yáng)唇微笑。
嵐兮一入花廳,便見到徐典和何常邕都在,三人互相問好,各懷心思。
何常邕尋思著:不知莊主把嵐姑娘叫來有何用意?
徐典倒沒多想,只是站在一旁笑得雞賊。
嵐兮見了徐典這笑,暗叫不妙:好啊,一人不夠,還找了兩幫手,等會(huì)兒可不知要怎生好看了。
等即墨云進(jìn)廳落坐后,徐典和何常邕這才在左面的座位上相鄰而坐。
嵐兮卻屹立不動(dòng),她三兩步走到廳中,當(dāng)著眾人的面,視死如歸道:“人都齊了,你們有什么招,盡管使出來吧,反正這事是我發(fā)現(xiàn)的,雖然也不知怎么地,大家突然都知道了,但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事因我起,你們想怎么懲罰,都隨便來吧,我扛得?。 ?p> 徐典和何常邕看了即墨云一眼,見莊主面無表情,又回過頭來面面相覷,互相交換了個(gè)眼色,皆搖了搖頭。
徐典弱弱地問:“嗯……敢問嵐姑娘,說的是什么事呢?”
“難道你們還不知道?”她不可置信地反問。
徐典和何常邕又對(duì)望了一眼,仍舊搖了搖頭,無奈地看著嵐兮,其實(shí),他們哪里是不知道,只是活到這把年紀(jì),什么該知道,什么不該知道,他們又怎么會(huì)不知道呢?
“真是年紀(jì)大了,耳朵都不好使了,外頭傳的滿城風(fēng)雨,你們兩個(gè)主事的居然什么都不知道?!?p> 她小聲嘀咕了句,提高嗓門好心提醒:“就是你們莊主……”
“嵐嵐!”
她話剛說一半,即墨云驟然沉聲喚道,她回頭一看,只見他眸深似海,牢牢盯在自己身上,到嘴的話便又咽了回去。
即墨云這才面上一松,和顏悅色道:“嵐嵐,你坐下,聽老何說話?!?p> 難道是我弄錯(cuò)了,他并不是找我算賬的?
嵐兮抓了抓腦袋,痛快問道:“你叫我來不是要收拾我的嗎?”
即墨云一笑,意味深長(zhǎng)地反問:“我為什么要收拾你?”
“因?yàn)椤?p> 嵐兮剛吐出兩字,猛地醒悟,迅速改口道:“沒有沒有,什么事都沒有。”
她如釋重負(fù),喜出望外,這才樂顛顛地在右首的座位上落坐。
這時(shí),有侍女進(jìn)廳奉茶,唯獨(dú)給嵐兮的卻是一盅藥粥,即墨云溫言道:“我知道你沒用早飯,吃吧?!?p> 嵐兮方才虛驚一場(chǎng),此刻心情一松,早就餓了,見了這盅碧中透紅、香氣撲鼻的藥粥已然食指大動(dòng)。
“謝啦?!彼p手一拱,不再客套,津津有味地喝起粥來。
何常邕這才將早擱在茶幾上的,那四本厚厚的賬冊(cè)呈上,他一邊講,即墨云一邊翻閱,嵐兮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
聽得何常邕所講,無非是最近三個(gè)月里鑄劍坊中的各項(xiàng)開支,比如礦藏開采、薪炭樵采,金屬冶煉,乃至鑄劍過程中如鍛,鏟,銼,刻,淬,磨等具體工序所費(fèi)及的材料,以及鑄劍師的月錢等各項(xiàng)支出。
繼而又報(bào)上全國(guó)各個(gè)店肆的入賬,然后再與即墨云討論下三個(gè)月的具體安排。
他說完這些,兩本厚厚的賬冊(cè)才被翻完,即墨云又拿起第三本,何常邕又講起山莊內(nèi)的各項(xiàng)開支,無非各種采辦,婢仆月錢,宅院修繕等等,事無巨細(xì),一一呈報(bào)。
接著再說入賬,比方佃戶所繳納的地租之類,然后又談起幾家佃戶即將退佃,及其應(yīng)對(duì)舉措等等,各種繁瑣至極的事務(wù)。
等何常邕將這些都講完,即墨云才將四本厚厚的賬冊(cè)翻完,而嵐兮,早將粥喝完,正趴在茶幾上睡得鼾聲連連,好不香甜。
何常邕與徐典都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酣睡中的嵐兮,即墨云道:“由著她吧,老徐,你說你的。”
徐典呈上的是一封封的帖子,他所講的事則簡(jiǎn)單得多,無非是江湖各路的邀約宴請(qǐng)。
比方哪門哪派的掌門作壽,千金出閣,公子娶妻,又或是哪位前輩高人金盆洗手等等。
雖然即墨云每年收到的請(qǐng)?zhí)簧伲伤麕缀醪粎⑴c這些盛會(huì),不過該盡的禮數(shù)卻十分周全,這些都是徐典安排的。
只因他少年時(shí)便是個(gè)游蕩江湖的浪子,于個(gè)中門道自然深諳。
青年時(shí)巧得機(jī)緣,自名僧草木大師處學(xué)了點(diǎn)醫(yī)術(shù),后來游歷至湛廬山,與即墨老莊主一見如故,就此留在山莊做了藥師,漸漸地也插手些山莊事務(wù),至如今儼然是藏淵山莊的外事總管。
徐典說完請(qǐng)?zhí)珠_始說拜帖,無非是哪路俠客英豪,掌門幫主想登門拜訪,向莊主重金求劍,即墨云思忖了會(huì)兒,只挑了其中幾張留下,其余的由徐典按回絕處置。
他們正說得熱鬧,嵐兮已將醒未醒,隱約聽得即墨云說,早間巡視鑄劍坊時(shí),發(fā)現(xiàn)的幾處紕漏,何常邕一一記下。
又說等寫了回帖,再交由徐典,安排遞送等事宜。
嵐兮雖然不明白這些枯燥的山莊雜務(wù),但也聽得出他必是夙興夜寐,日無暇晷,不禁迷迷糊糊地想:平日里光見他陪我胡鬧,今日才知,他有這么多事要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