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凡人：比奪回圣物還要偉大
在伊麗莎白的房間，面對著半神樣的賢王伊夫拉姆跪了下來。
徹底的跪了下來，包括肉身和騎士的驕傲。
打破禁欲誓的這十年，他沒有因?yàn)楸呈亩载?zé)過，有時在游戲之后看到熟睡的伊麗莎白還常常帶有病態(tài)的自傲——我背誓，我依然是最強(qiáng)大的戰(zhàn)士；我背誓，我依然是奧紐斯圣殿騎士團(tuán)的團(tuán)長；我背誓，我征服了征服賢王的女人。
“起來，伊夫拉姆?！辟t王馬奧琉斯沒有情感的命令道。
伊夫拉姆起不來，他徹底被打敗了，像正被訓(xùn)話的孩童，在被命令不能哭時依然仍不住哭泣。他強(qiáng)大的筋肉陷進(jìn)的地面，起不來，他感覺自己會永遠(yuǎn)跪著。
“你有佩劍，我沒有。”賢王拍了拍寬松的睡袍，“你有出色的戰(zhàn)斗技巧，我沒有。你有對你忠心耿耿的神殿騎士，我還是沒有。忘記我對你說的了？”
賢王對我說過什么？伊夫拉姆腦子一片空白。
在爬上窗子之前，他滿腦子都是伊麗莎白生動的表情。
“你只用假裝屈服權(quán)利?！辟t王替伊夫拉姆回憶。
伊夫拉姆還是屈服了，馬奧琉斯給他羅列了所有他持有的優(yōu)勢之后，他還是屈服了。
他單膝跪地，接著雙膝，最后額頭貼住地面。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他的所有，他的騎士團(tuán)，他的武技，他的劍與鎧甲，都是依托于這個繁榮的圣都，而當(dāng)圣都的統(tǒng)治者用君王的姿態(tài)面對他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像是山下的螞蟻這么渺小。
“圣殿騎士伊夫拉姆，站起來，要像一個騎士?！?p> 我依然是圣殿騎士？伊夫拉姆恍惚的覺得自己在可怕的噩夢中。
“看到安格勞斯的眼睛時，我就知道他不是我的骨肉，他的眼睛和你一樣漆黑而稀有。”
騎士站不起來，變成比軟骨頭還要懦弱的戰(zhàn)士。
“我會在適當(dāng)?shù)臅r機(jī)請求教皇康茂德，希望他能同意安格勞斯的朝圣，而你，圣殿騎士，告訴我你們成團(tuán)的初衷?！?p> “保護(hù)，保護(hù)朝圣者的安全?！?p> “安格拉斯即將成為朝圣者?！?p> “我會保護(hù)他的安全。一定。”伊夫拉姆想行一個堅(jiān)定的騎士禮，但是他只在腦海中想象了這個動作——此刻的圣殿騎士團(tuán)長，比患上最嚴(yán)重的瘧疾還要無力，光是讓臣服的身體不要完全軟爛在地上，就讓他竭盡全力，額頭冷汗如雨。
伊麗莎白猛吸了一口氣，她不敢說話，安格勞斯真的要離開？去冰天雪地的弗雷姆？和一個基本上是被流放的圣殿騎士？她想起了安格勞斯裝病之后對她說的話，弄不明白這個朝圣的想法是兒子蓄謀已久，還是賢王的暗中籌劃。
“伊夫拉姆。”賢王對騎士下達(dá)了最后一條命令，“離開。怎么來的，怎么離開?！?p> 圣殿騎士猶如野貓，比在戰(zhàn)場敗北逃得還快。
怎么來的，怎么離開了。
他興奮的爬進(jìn)窗戶時，覺得自己比搶回圣物還要偉大，現(xiàn)在灰溜溜的爬出窗戶，在街道寂靜無聲的奔跑，無論跑得多快，都感覺賢王在黑影中緊緊的逼視。
賢王沒有關(guān)窗，他用魁梧的身軀擋住了洞口。
“難以相信的是，我竟然沒有感到痛心?！瘪R奧琉斯把伊麗莎白拉到身前，輕輕捏著她的耳朵，“我甚至感覺到了難以抗拒的命運(yùn)。你呢？伊麗莎白？”
伊麗莎白吸著冷氣，咬著嘴唇。
“我的王?！笨謶质挂聋惿紫裨谀钸兑粋€一旦提起就會降臨的惡魔。
“你有沒有和我一樣，感到一種難以違抗的宿命?！瘪R奧琉斯梳理著伊麗莎白的頭發(fā)，他捏著秀發(fā)，披在了女人的左側(cè)，“你也老了，但比以前更加好看，這樣，最好看，這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我比以前還要愛?！?p> 賢王很欣賞的看著自己為女人梳妝的發(fā)型，“我覺得你以后可以一直這樣?！?p> “是，我的王。”伊麗莎白唯唯諾諾。
馬奧琉斯坐到了床上，“你不過來嗎？伊麗莎白？”賢王拍了拍床上的空位。
伊麗莎白準(zhǔn)備解袖口，賢王制止了，他認(rèn)為用不著，他說：“和以前一樣就好?！?p> “其實(shí)我早該知道的，在你突然允許我近身的那天，我就該察覺出問題?！?p> 伊麗莎白咬住舌頭，怕說錯話，怕哭出聲，同時也在準(zhǔn)備著一個時刻——當(dāng)這一切她抗不住，就咬斷這條舌頭。
“你允許我靠近的那天，你就發(fā)現(xiàn)懷上了安格勞斯，對不對？”
馬奧琉斯輾轉(zhuǎn)了一下，手枕著頭，背對著伊麗莎白，“真是宿命，安格勞斯真的成為了養(yǎng)子?！?p> “不，我的王，不?！闭劦搅藘鹤樱聋惿子辛诵┯職?，“他太小?！?p> “你不愿意他成為賢王？”
“沒有哪位母親愿意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走進(jìn)屠宰場。”
“屠宰場？精準(zhǔn)的修辭?！辟t王笑出了聲，發(fā)自內(nèi)心的贊許伊麗莎白的詞匯。
伊麗莎白輕輕撫摸著賢王，沒有了征戰(zhàn)，他的身軀依舊結(jié)實(shí)。
“你可以，我的王。”伊麗莎白的聲音像剛在煙巷工作的女人，恐懼中兼具著期待。
“我們一樣，從彼此身上再也得不到歡愉?！瘪R奧琉斯用力抱住伊麗莎白，他感覺伊麗莎白柔軟的像一灘水，但這灘水再也無法讓他心魂搖擺。
“沒有人不會為自己的行為承擔(dān)后果，伊麗莎白。
“曾經(jīng)我是個匠師，我能在石塊上同時雕刻出天國的恢弘和地獄的悲慘，我能在玻璃上繪畫，讓破落的林間修道院得到天神的垂青，無論路途多么遙遠(yuǎn)，都會有朝圣者慕名而來，這就是我的后果。
“當(dāng)我成為了賢王，我依然擺脫不了匠師這個職業(yè)的牽絆，我不得不在更龐大，更宏偉的建筑上畫上崇高和墮落，讓更多的信眾跪拜，讓更多的背叛懼怕。
“我殺死了我的哥哥，娶了他的妻子，后來她死了，后來我又娶了你，我得到最大的獎賞就是最大的懲罰，我成為了賢王，我沒有佩刀的站在屠宰場的中央。
“我亡兄的妻子，沒有給我?guī)Я艘粋€子女，我現(xiàn)在的妻子，為我生了三個孩子，我最寵愛的那個是個雜種，這就是我成為賢王的后果。你呢？伊麗莎白，你的后果是什么？”
賢王留下問題起身離開了，伊麗莎白感覺馬奧琉斯的力量還停留在她身上，壓力越來越大，她整夜都在即將窒息的感覺中動彈不得，連淚水都被僅僅壓在眼眶中。
賢王請求教皇康茂德在圣都多停留一段時間，為即將來到的秋收祈福，康茂德欣然同意，“雖然年事已高，”康茂德說，“對待虔誠的子民，我永遠(yuǎn)有時間?！?p> “我也需要占用你一點(diǎn)時間。”馬奧琉斯彎腰親吻了教皇手指上的寶石，“我需要教皇的智慧給我些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