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伊利亞:垂死掙扎的魚
隨著伊利亞的指尖摸過最后一個文字,書上的字跡安靜下來。
伊利亞驚魂未定的雙眼空洞的看著奧威爾,他身上大汗淋漓,劫后余生一樣的在喘著粗氣。
奧威爾抽去僵直在伊利亞手中的書,把書籍妥善而鄭重的放進衣兜中。
“你現(xiàn)在信了嗎?”
“那是真的?不是魔法?”
“如果是假的,就沒有必要這么真實,不是嗎?”奧威爾禮貌的笑起,雙手伸開,曲膝彎腰,伊利亞雖然沒有見過這種行禮方式,然而在對方眼神中讀出奧威爾要離開了。
“等一下?!币晾麃喌穆曇舨皇悄敲雌届o。
奧威爾歪著頭,像是知道他要說什么一樣在笑著。
“在沙特阿卡,沒有不受招待就離開的客人?!?p> “你要用什么招待我,在你這里,我看不到其他東西。”
伊利亞倒?jié)M了兩杯酒,一杯遞給了奧威爾后,他接著說:“無論這個客人是不是不請自來,是不是受到歡迎,沙特阿卡人都會送上酒?!?p> 麥芽酒吞下之后,伊利亞的心緒平緩了些,他剛才差點以為自己剛才看到的畫面是來自上一代的伊利亞,或者間隔了好幾代的某個伊利亞的記憶。
不會的,不會是他們的記憶,格薩爾活在當下,和先人沒有交集。
奧威爾杯中已空,他把玩著酒杯,觀察著它的花紋,島上酒杯的制作工藝比麥芽酒更能引起他的興趣。
“我曾努力尋找過一支酒杯?!眾W威爾閉上一只眼睛,把酒杯橫置,在燭光下觀察酒在杯中留下的沉淀。
“你要是喜歡,可以拿去?!?p> “我要找的不是這支。”
“我想,你過來不只是告訴我,告訴格薩爾,我給沙特阿卡的王帶來了災難?!?p> “對,這本書只記載了一個片段,沒有因果。它記錄的可能是真實的故事,也可能是某個作者在書齋中浪漫的幻想?!?p> 伊利亞聽到這句話不屑的笑了笑。
“可能是一段過去的,相似的歷史,也可能真的預示著某種未來。當然,不排除是偉大的魔法師把這段令人心痛的歷史抽離,封印在了這個位面,也有可能,我覺得這個可能極大,只是吟游詩人的手稿?!?p> “所以你就千里迢迢——”
“所以我的想法很簡單?!眾W威爾強勢的打斷伊利亞的話,“我原意相信,相信的后果我能夠承受。我喜歡假定它一切為真,然后找到書中特定指向的人,通過觀察他們,讓書和人物相互證明?!?p> “你的結(jié)論呢?見過格薩爾,見過我之后。”
“得不出結(jié)論,你們兩人的故事連開始都還算不上?!?p> 伊利亞又喝上一杯,酒杯在桌子上摔得哐當做響。
“你證明它的真假有什么用?”
“對啊,有什么用?”奧威爾抬起下巴,低垂的眉目直視著伊利亞,他如同毒蛇吐信一樣,用舌頭來挑撥自己染上酒色的下唇,說著不著邊際又蠱惑人心的話:
“伊利亞,你覺得我現(xiàn)在,能怎么用?”
山下的木屋被過分多的粘稠晨露滋潤,里面還飄忽著青草,土壤和動物的氣味。
伊利亞房前的河流上,蓋上了薄薄的霧。
流動的霧時時被躍起的魚擾亂。
伊利亞沒有穿衣服,拿著木叉子在河中尋找著魚。
準確插入的美妙觸感從木頭上傳來,伊利亞觀賞著被穿透后仍在垂死掙扎的魚。
奧威爾重新穿戴得整整齊齊,低垂的眉目在以一種美學的角度欣賞著伊利亞流暢的線條。
“沒看夠?”
“跟我走吧,伊利亞。”
真諷刺,相同的話,我曾經(jīng)也對安蒂緹娜說過。
流水在伊利亞光潔的腿旁繞過,薄霧在此時靜止,木叉上的魚完成了最后一次擺尾。
“如果那個預言是真實的,真的會發(fā)生,”奧威爾布道般凝重的說,“那么和格薩爾命運緊密相連的你,如果想要避免這個災難,只有一個方法,跟我走吧,伊利亞?!?p> 木叉“唰”的一聲貼著奧威爾耳朵飛過,他閉上眼睛,微笑著把頭垂到最低。
憤怒的水花在伊利亞周圍激昂,他走上了岸,撞了奧威爾的肩,使勁帶上了門。
在上岸途中,伊利亞這么說:“只要是伊利亞,只要他的名字中有伊利亞,伊利亞一族的使命就只有一個,跟隨他的王,成為他的護甲,他的戰(zhàn)船和利刃?!?p> 奧威爾的話長出翅膀,飄進木屋,準確無誤的飄進伊利亞的耳朵,“那你的王是誰呢?”
伊利亞又摔開門,屋外的霧隨著他的情緒又濃稠起來,他憤怒的反問道:“難道格薩爾不是?”
奧威爾的聲音不厭其煩的長出翅膀,它在安靜而濃稠的霧中飛翔了好一會兒才來到伊利亞的腦中。
“不是,至少現(xiàn)在不是。直到格薩爾經(jīng)受了大海和大地的試煉,他才是王,那時他的國——”
奧威爾之后的聲音在迷霧中迷了路,沒有到達伊利亞耳中,他這個人也在霧中消失。
一個響亮的聲音將森林填滿,歌聲總是突兀的戛然而止,在停頓了幾口酒的時間后,歌聲比之前還要高亢的嘹亮起來。
“當我還年少時,媽媽就告訴我。我會擁有戰(zhàn)船,多更多。巨船在風浪,如飛過。
當我還年少時,媽媽就告訴我,我會擁有子女,多更多。領(lǐng)土在擴張,都肥沃?!?p> “當我還年少時,媽媽就告訴我?!备袼_爾踏著大醉的步伐成為霧與樹的化身,他醉醺醺的指著伊利亞嬉笑,伊利亞也被感染了,笑得很明媚。
“我會擁有女人,多更多?!币晾麃営帽M最大的力氣,和格薩爾一起唱起隨著沙特阿卡一起誕生的歌謠。
“不要一直播種?!?p> “有惡果?!?p> 格薩爾繼續(xù)唱到:“甜蜜的舌頭?!?p> “是毒蛇的吻?!?p> “溫柔的懷抱。”
“是亂流的漩渦?!?p> “當我還年少時。”格薩爾用最大的力量吼了出來,“媽媽就告訴我,我會成為世界王,殺死敵人,無數(shù)個!”
兩個人擁抱起來,一個大醉,一個清醒。
一個人把滿口酒氣和唾沫噴到惆悵的臉上,而惆悵的人舍不得擦掉,直到風把它吹干。
伊利亞奪走格薩爾的酒杯,把酒倒進河中,看樣子,格薩爾喝了太多了。
“你干嘛來這?”
“因為你不去我那?!?p> “她呢?”
“剛睡。”
伊利亞的眉毛無比贊許的揚了揚。
“又要我造新船了?”
“不是?!?p> 格薩爾的醉意沒有后續(xù),當酒杯離開他就能清醒。
他扔出偏平的小石子,讓它們在水上飛。
“伊利亞,先知的話,讓我不安?!?